简哲的状态无疑是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可导演在经过一次长谈之后,还是放弃了先让他休息一段时间的念头。
好的作品往往都是在所有人被逼得濒临崩溃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简哲现在已经达到了那个状态,却对自己还有着足够强的掌控能力。
简哲明确告诉他: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精神问题,他那天的失控只是借情境发泄些压力,没有看起来那么吓人。
“可是,”导演圆圆的胖脸皱起来,显得很严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就都完了,剧组也会被告上法庭的。”
现今艺人地位日趋升高,社会对演职人员的福利问题也越来越关注——所有的剧组都有强制性的工作时间,更不允许给予演员过大的压力,心理医生已经成为常备人员。
更不用说简哲的身份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一线演员,他是x国的国宝艺术家,是这个星球上拥有粉丝数量最多的演艺界人士,可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全球数亿粉丝的心神,稍微夸张一点,如果简哲在他的剧组里出了问题,那责任人上的很可能是国际政治法庭。
“相信我,”沈悠温和地握了握他发凉的手,“没关系,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会注意不越过那条线的。”
“好吧……”导演吸了口气,“既然你这样说。”
他忽然眨眨自己本来就不大的湛蓝色的眼睛——那样子出奇得像窥探到大人什么秘密的孩童:“你真的很有压力吗,我看可不像。”
“什么?”沈悠愣了一下,他当时确实是入戏有点深——在他的习惯里,每一次演戏需要的是真正融入一个人物,甚至不能被那人最亲近的人察觉,因此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易位》中弟弟绝望而疯狂的情绪,在那一段压抑的拍摄之后哭得不可自拔。
确实和压力没关系。
导演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眉眼:“不是触景伤情吧……我当时真要以为你是那样……爱一个人深入灵魂,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沈悠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强笑道:“怎么可能。”
他们此时正在剧组的一间化妆室里聊天,距离简哲上次失控只过去一个小时,房间外面工作人员路过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偶尔朝露出一条缝儿的房门投去忧虑的目光。
简哲一向人缘很好,再加上以他的地位,很难和其他人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现在大家确实都是真心诚意地为他担心。
甘松一直在替沈悠尽职尽责地留意着周围人的动静,刚刚导演说出猜测的时候,他刚刚告诉沈悠一个人的动向。
沈仙君心念一动,就忽然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对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受一点好感都没有,更没兴趣对一个看不惯的人扮什么深情款款,所以原身和蔚锐的那些牵扯……最好能尽快妥善解决。
更重要的是,这次好不容易那么快就找到那位仙君,他实在迫不及待地想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展开自己的感情线。
——不要嘲笑沈仙君嘛。人家都清心寡欲了成千上万年,尤其是下界维持小世界稳定后,天天都在承受着主角们永远不知疲倦地秀秀秀,动点凡心什么的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确实,我看也不太可能,”导演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兀自咧嘴笑了笑,“上帝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难道还有人能拒绝你的魅力吗?”
沈悠垂下眼睛,视线飘忽不定地移向桌角葱翠的盆栽。
怎么没有?或许这世上就只有那么一个人,那偏偏就是简哲爱上的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导演就起身出去了,还不忘叮嘱简哲好好休息一会儿再出来继续。
“真是,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压榨黑奴的老庄园主,”他嘟嘟哝哝地摇着头,一把拉开化妆室的推拉门,“tf!你在这里干嘛?!”
姜夏一脸严肃地站在外面,没有防备的导演被他吓得险些跳起来,两人之间没了推拉门的阻隔,同样高挺的鼻梁几乎怼到一块儿去。
咳,不过诚实一点的话,最先撞上的应该是导演先于身体听出去的肚子。
导演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多……你在这儿多久了,干嘛,找我有事?”
姜夏有些抱歉的后退一步,然后露出他那招牌性的一口白牙:“不是,我是想找前辈,请问你们聊完了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导演很是沧桑地叹了口气,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吧去吧,半小时后记得出来继续拍摄。”
“是,导演!”
沈悠抬头,就看见关上门后一脸纠结的脑残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对面。
“您……您还好吗?”他们两人交流的时候,姜夏很自然地换成了母语,像影片中弟弟和他的幻想情人相处时一样。
沈悠向他摆出一个有点费力的笑:“我很好,谢谢关心。”
姜夏却看起来更难过了。
尽管隔着一扇门,他还是注意到了导演刚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也许连前辈自己都不知道,他刚刚到声音是多么无奈儿悲伤。
——沈悠当然知道,他就是说给这个人听的。
然而平时无所畏惧的姜影帝到底还是怂了,他只是看着面前人强撑着的笑容,就没法儿任由自己把问题问出来。
谁的心里没有一道疤痕……他怎么能去做揭开这个人伤口的人呢?
可是这么说的话,前辈难道真的有爱的很深的对象吗……最过分的是,那个人竟然还不对这一份青睐受宠若惊,居然敢不理不睬,让前辈伤心!
小迷弟快被自己的脑补虐得心都要碎了,看着沈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为情所困的柔弱女子。
沈悠:“……”孩子你的情感比我想象中还要敏感细腻。
姜夏最终还是没有失礼地问出来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只是殷勤地去给偶像冲了一杯蜂蜜水,静静陪他坐了半个小时。
“他变了,”沈悠用一种不知道什么滋味儿的心情向甘松说出这句话,“以前他不是这样的,那会儿明明是一个热情如火的老司机,怎么这次我想跟他走正常流程好好处了,他就变成了一个纯情小处男呢?”
“呃……也许是物极必反?”甘松的恋爱经验比他家仙君还不靠谱,两个不靠谱凑在一起,也没法儿理解青春期叛逆“少年”那点儿不可捉摸的小心思。
不过,老人家的耐心一向很充足,实实在在的老人家沈仙君表示: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儿,跟看好的对象玩玩儿纯洁的恋爱游戏也不错。
“啧啧啧,”甘松忍不住道,“您不觉得自己的变化也很大吗……说真的,如果这位真的是穆仙君,您现在也不会觉得如何了吧?”
“那怎么能一样!”沈悠瞬间演绎了变脸的最高神髓,正直得仿佛自带圣光,“我师弟一心向道,才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怎么就乱七八糟了……”甘松无语地敲敲自己的额头,“您自己现在也知道了七情六欲的滋味儿,真心觉得这是不好的吗东西?”
“也不是……”沈悠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可我们是师兄弟……”
“那有什么关系!?”甘松几乎想要掀桌了,怎么问题来来回回又绕到了最开始的矛盾上,“你们又不是亲兄弟!”
沈悠理所当然地耸耸肩:“可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亲兄弟一样啊。”
所以只是对师弟起那样的心思,都会有无与伦比的罪恶感。
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万一这样的情绪让他厌恶、甚至想要逃离,那身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现在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啊,是哪怕找到道侣,也不能失去的亲人。
“……好吧,”甘松投降地举起双手,“你们之间的事儿我不掺和了,不过仙君——我还是想提醒您,与其有太多瞻前顾后的顾虑,不如还是认真观察一下身边的人吧。”
沈悠沉默了一下,随后笑骂了一句“多话”,就敛起神识退出了识海。
相比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还是更愿意用这些时间先过好简哲的人生,顺便继续跟那位仙君培养感情。
之后的拍摄比之前更加顺畅,大家眼中的简影帝每天简直是以一种燃烧生命的方式在工作,连带着其他人也发挥出了超常的水准,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工作。
导演宣布结束的那一天,所有人几乎都要热泪盈眶。
简哲和姜夏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这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朝夕相处地演了这么久恋人,光从两个演员的敬业程度来说,他们就应该会拥有很深的情谊。
更别说一边性格温和还有意交好,另一边更是喜欢人家喜欢得不得了,连导演都开玩笑地调侃:“我一直都觉得,你们两个没有演着演着就去领证简直是我今年见到过最大的奇迹。”
这部电影结束,两个人都将迎来一段难得的假期——正是在一起加深感情的好时候。
沈悠欣然应允了姜夏的度假邀请,他们两个准备去姜家西海岸的别墅好好松散松散,当然,各自的心怀鬼胎就不用说了。
按照沈悠的想法,他大可以先用这段时间放松一下,然后回国再考虑有关蔚锐和苏真这一对儿的烦心事儿。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在解决了简哲对蔚锐的念想之前,他们两个是注定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