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我就心烦的很。老祖宗一声令下,全族老小跟喝了鸡血似的满城给我找姑娘!”
“不至于吧,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不至于?你知道我现在最怕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回家!每天累个半死,好不容易能回去吃口热乎饭、睡个囫囵觉,可她们倒好,见缝就往我房间里塞人家姑娘的小像,说什么这个长得俊,那个长得旺夫,还有长得屁股大保证能生儿子的……嗳,你知道我今年才多大吗?十六啊!我一个大好青年,理应将心思都放在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上才是,哪能被儿女私情所牵绊呢!”
“在我看来,你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好青年看一眼那一脸落寞大口喝酒的男子,顿时了然,“抱歉,我忘记你……我这就自罚三大口!”
“家姐来信,说你前段时日在路过上谷郡时曾特意去家中探望,你怎么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呢?”
“这不是应该的么,有什么好提的。”
“此生能有你这个莫逆之交,真好。”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前两天,我听家里的那些长舌妇在叨咕,说……说你在外头……是真的吗?”
“是真的。”
“……”
“不过,她没有外人说的那么不堪。”
“你胆子够大的啊!右相的女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允许你纳妾,那女子在进府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不会纳她为妾。”
“……你怂了?”
“今天约你出来,我是有事相求。”
“为……为那女子?”
“是。”
……
是夜,城隍庙下。
正欲出门的公子胤被突然冒出来的小鬼吓得一个倒退,“做什么?”
扒着门框,秭昭眼巴巴问,“你要去哪里?”
“不该问的别问。”
望着那个扬长而去的男人,她气得恨恨直跺脚。
哼,出门儿都不知道带上人家!
呀!他不会是……
噔噔噔!跑到隔壁客房一瞅,一股怒火腾然就在她的心头燃烧了起来!
防火防盗防仙姑,防来防去还是被钻了空子!
她揣着满腔的妒火,鬼鬼祟祟出了城隍庙,尾随而去……
出了城,一前一后的两只鬼在迅速的穿林过岭。
茫茫夜色下,不远处的那座山就像是一只沉睡中的兽,孤独静谧。
秭昭蓦地止步,呆愣住了。
那是……
原来,香山离大凉都城这般的近……
是啊,她刚混世不久,脑袋里存留的地名,还都是大焱时候的……
她以为公子胤是要去香山祭奠他自己,不曾想,他只是在山下驻足了片刻,便绕过山脚,往古伊川方向而去。
古伊川现在唤作伊阕,公子胤没有进入伊阕城中,而是去了伊阕东南方的一片茔地。
躲在茔地外的一株大树后,看着他轻车熟路的绕过一座座坟丘最终负手停在了中心位置,秭昭暗暗咬住下唇,暗暗用小手抓住了龟裂的树皮。
这片茔地,是有莘家的……
公子胤面前的那座坟丘,是有莘康的……
一念执着。
放下的人,在三百年里,早已不知轮回了几次。
放不下的人,就这么枯等着,枯等着一个被书写好生老病死、并不知对方就是曾在前世等候了自己三百多年的那个人的来世。
秭昭慢慢蹲下了身子,抱膝坐在了树下。
造物主是谁呢?能定下这么无情却十分有序规则的货,一定是个跟叔伯皋一模一样的变态!
“啧啧,瞅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奚落声,扁着嘴巴要哭的蓬头小鬼赫然仰头。
月色撩人,月色下的道姑更撩人。
眉玄机垂睨着那张明显蕴了怒气的黑黝黝小脸儿,不由得拧了眉头,“你那是用什么眼神儿看我呢?嫌弃我来打扰你们?”
秭昭笨拙起身,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喉咙。
眉玄机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真是麻烦!”
“仙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秭昭阴沉着小脸儿,压低声音质问。
“睡不着,出来吸收日月精华啊~”
“到坟地来吸收日月精华?骗鬼呢吧!”
“对啊,就是骗鬼啊,骗你这只小丑鬼~”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秭昭差点背过气去,“仙姑,他是我的心上人,你不能染指!”
“呸!有来坟地染指男人的吗?你当姑奶奶是饥不择食的女禽兽呢!”眉玄机气得用手指去狠狠敲打那颗不开窍的小黑脑袋。
秭昭抱着脑袋蹲下身子,告饶连连,“仙姑饶命,仙姑饶命!我这般防着仙姑不是没道理的,谁让仙姑生得那么貌美呢~”
“哼,这倒是句人话~”眉玄机美滋滋收手,也不顾地上满是枯叶,撩了道袍盘坐好,瞅着旁边抻着脖子跟块望夫石的蓬头小鬼问,“你对昨夜之事有何感想?”
“感想?”秭昭不解的看向她,傻乎乎反问,“什么感想?”
“通过那两个人的事情,你对轮回、对情爱的态度有没有产生变化。”
“有有有!当然有!”
眉玄机眼睛一亮,绽了笑容,“说说看。”
秭昭眨巴着眼睛,很是茫惑的不解的问,“仙姑,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有病啊?”
“嗯……嗯?”眉玄机被问懵了,“谁?”
“就是那个易子胥和撒萱儿啊。”
“病?什么病?”
“他们两个指定是有病啊,如果没有病,换作是正常人,怎么会对仇人产生爱意呢?更何况,那仇可不是一般的小仇,加起来将近七百条性命呢!”
“……”眉玄机死咬了下唇,努力克制着不要用一口血将身边的小鬼喷死。
秭昭没有发觉到她的异样,用一双小黑爪托了腮帮子,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沉浸在了深深的困惑当中,“叔伯皋把我禁锢在地宫中三百多年,一想起他来,我就会被气得脑袋直犯迷糊……你说那俩人心怎么就那么大呢,居然会爱上对方?”
沉思半晌,抓住点头绪的眉玄机很是正经的开了口,“他俩会爱上彼此,并不是他俩的错。”
“那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