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晴,万里无云,有微风。
中国特种部队进入了哈萨克斯坦东部的乌恰拉尔军用机场。
虽然在这场演习中并没有大家所熟知的海豹突击队、三角洲、英国空勤团之类老牌特种劲旅,但这是中国特种部队第一次参加多国联合军事演习,这代表着中国特种部队终于主动揭开神秘面纱,出现在世界公众面前,也代表着中国特种部队正在试图和国际接轨,让他们通过联合军事演习,从外军身上学习到更多特种作战经验。
在这场规模并不算特别大,但因其特殊意义,注定会万众瞩目的联合反恐军事演习当中,甫一露面就吸引了燕破岳注意的,是一支来自哈萨克斯坦的反恐特种部队。
他们统一穿着黑色城市作战服,黑色防弹背心,戴着黑色的头罩,装备了俄罗斯制造的特种部队专用突击步枪。他们静静站在机场跑道旁,就算是阳光明媚,给人的感觉都像是一群隐藏在黑暗中,随时可能扑上来发起致命攻击的狼!
能带给燕破岳如此强烈感受的群体,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他们是阿雷斯特反恐特种部队。”
听到萧云杰在耳边的低语,燕破岳不由得眼前一亮。
阿雷斯特反恐特种部队虽然在国际舞台上还没有声名显赫,但是他们的前身,却是苏联大名鼎鼎的克格勃组织。在苏联解体后,克格勃失去政府支撑,遭受重创,但是这个组织并没有完全消散,经过重组后,最优秀的成员被保留下来,组建了阿雷斯特,就凭这一点,这支年轻的部队就绝不容小觑!
燕破岳仔细打量着这支曾经在冷战期间,和美国情报组织斗得旗鼓相当的克格勃情报机构继承者,观察着他们每一个成员的武器装备,以及他们的站位队形。就在他全神贯注分析这支部队的作战风格和危险程度时,一股强烈到极点的危机感,突然涌遍了他的全身,让他皮肤上的汗毛都为之奓起。
这是一种身经百战职业军人在足以致命的危险逼近时自我保护的本能。
燕破岳霍然转头,他的目光直接落到了一百多米外,一辆刚刚停在那里的运兵车上。一支十一人编制的特种作战小队,慢慢从运兵车里走了出来。
这支距离一百多米,就让燕破岳感受到致命威胁的特战小队,最大的特色就是队员平均年龄看起来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接受最严格训练,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比实际年龄更加明显的印记。
他们从运兵车上走出来后,并没有排出整齐的队列,去展现自己的团队默契,而是松松散散地走着,看起来就像一群乌合之众。但就算是最精锐的特种部队,面对这样一个群体,也不敢说稳操胜券。
足够的人生阅历,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学会了从容不迫。到了他们这个年龄,除非自己不愿意,否则的话,大都已经结婚生子,拥有了稳定的生活和一个幸福的家庭。所以在他们的身上,找不到年轻士兵特有的朝气与热血,也很难指望这些老兵在战场上会热血冲头地擎起刺刀去拼命。但是和二十岁出头的新兵相比,这些实战经验丰富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老兵,更隐忍、更狡猾,更懂得在战场上保护自己。
从运兵车上画的标志来看,这支部队来自吉尔吉斯斯坦——一个只有二十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外加五百万人口的小国家。燕破岳真的无法理解,一九九一年苏联解体才终于独立出来的吉尔吉斯斯坦,怎么有能力培养出这么一支精锐部队。
“注意他们。”
作为钻研世界特种部队的专家级人物,刘招弟开口了:“他们是阿尔法部队出来的老兵!”
听到“阿尔法”三个字,在场所有人,包括燕破岳和裴踏燕都耸然动容。
阿尔法特种部队,成立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它最初的名称是“a小队”,在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里,这支部队身经百战经历了苏联解体和俄罗斯成立。他们的首次实战就是被投放到阿富汗战场,对当时阿富汗总理府直接实施斩首行动,虽然在首次战斗中,他们付出了九人阵亡的惨痛代价,却依然完成任务,顺利攻占戒备森严的总理府,并生擒阿富汗革命委员会主席兼总理阿明,可谓是一鸣惊人。在其后近三十年的岁月里,这支特种部队一直活跃在世界舞台上,纵然是苏联解体、俄罗斯成立,他们也没有消散。在车臣战争中,这支历史悠久战功显赫的特种部队,更是频频出击深入敌后,成为世人眼中当之无愧的超级特种劲旅。
有好事者,每年都会评选出一个全球十大特种部队排行榜,无论这个排行榜的专业性如何,也不管他们的考评数据来自何方,阿尔法特种部队都必然名列其中,由此可见这支部队的战力之强。
但让燕破岳不解的是,阿尔法特种部队精锐老兵,怎么会成建制跑到吉尔吉斯斯坦这个小国?
萧云杰在旁边低声补充:“这支部队,经常抗命不遵。”
在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动荡,中间掺杂着因为政治理念不同而爆发的内部冲突,高层官员曾经不止一次想要运用阿尔法特种部队执行和反恐无关的特殊行动,这些命令遭到了阿尔法特种部队指挥官的抵制,引来了政界要员的非议和责难,使得他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处境困难。退役老兵回到社会后,他们的奉献得不到承认,生活质量不佳。于是大量提前退役的阿尔法特种部队老兵组建私人保安公司,或者接受其他国家的聘请。
这支只有区区十一人,却全部都是阿尔法老兵的特种部队,绝对是吉尔吉斯斯坦手中最强大的撒手锏。和阿尔法老兵组成的特种部队相比,吉尔吉斯斯坦派出的另一支三十六人编制的参演部队,虽然也是从边防总队中精挑细选,但是和阿尔法老兵相比,仍然相形见绌了太多太多。
至于俄罗斯,纵然经历了苏联解体和经济危机,依然是世界顶级军事强国。他们派出的参演部队并不是什么名声显赫,能够进入排名榜的资深特种劲旅,而是派出了一个特种摩步连。特种摩步连整编九十六人全员到齐,就连他们配备的装甲车之类重型武器,也开到了现场。
这个信奉简单就是美的战斗民族,并没有把特种部队视为撒手锏,只在非常规战场上使用,他们更喜欢通过多兵种合作,让特种部队在各个战场发挥出更积极广泛的作用。
在现场还有一块划分出来,却始终没有人占的空地,那是留给另一个参演国塔吉克斯坦的位置。但是塔吉克斯坦根本就没有派出部队,只是派出一个观摩团,对演习进行全程观摩学习。
塔吉克斯坦自一九九一年苏联解体后独立,在短短十几年时间里就经历了政治、经济双重危机,又连年内战不休,这个只有十四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国家,据说在内战中,经济损失高达七十亿美元,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内战结束,这个国家的经济和民生才慢慢复苏。在这种情况下,先观摩学习,再过几年,经济和国计民生恢复到正常水准,塔吉克斯坦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自然会组成精锐部队参加联合演习。
至于中国参演部队,领头羊当然就是夜鹰突击队派出的参赛队伍。除他们之外,还有一支自成立伊始,就以城市反恐为使命,很可能将会在五年后的奥运会安保工作中贡献力量的“天狼”反恐特种分队,以及一支由武警部队派出的“箭虎”特战分队。
擅长丛林山地战的陆军特种部队;以城市为舞台的反恐特战队;精通攀登爆破徒手格斗而且配备了谈判专家,就算是匪徒手中劫有人质,也能做出正确有效应对的武警特战分队。
他们来自不同的部队,职能不同,风格不同,要面对的敌人当然也不同。一次性派出这么多部队,就是希望他们能够通过这次联合演习,从那些老牌特种劲旅身上学习到最宝贵经验,并把它们带回中国。在同时,上级也有着通过这次演习,协调指挥多兵种合作的想法。
五个参演国,合计七支特种部队,终于全部到齐,集结到了机场跑道上。时钟的指针,也指向了当天上午十点十分,担任东道主的哈萨克斯坦官员走上主席台,中国特种部队第一次跨出国门参加多国联合军事演习,终于进入了开幕式环节。
在短暂的开幕词之后,就进入了升国旗环节,五根排列在一起的白色旗杆静静屹立。
在开幕仪式十分钟后,按照仪式流程,一名穿着92式仪仗服的中国掌旗兵,在两名护旗兵的陪同下,踏着最标准的军步,昂首挺胸一步步走到旗杆前。
燕破岳相信,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天,不会忘记看到的这一幕。
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一天,微风徐徐,远方送来了野花沁人心脾的微香;这一天,几百名来自各个国家的职业军人群英荟萃;这一天,哈萨克斯坦军乐队奏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熟悉到已经牢牢印刻进灵魂最深处的旋律,在耳边回响;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冉冉升起;所有参加演习的中国特种兵都猛然立正,“唰”的一声,几十只同样有力的右手,在空中狠狠划向自己的额角,对着那面红得鲜艳、红得灿烂、红得夺目的五星红旗,敬上了他们这群共和国守卫者最庄严的军礼。
燕破岳深深地吸着气,他的心底突然间被前所未有的火热与冲动给填满了。
无论是克格勃前身的阿雷斯特还是世界强军“阿尔法”,他们都是绝不可忽视的强敌,就算是再自信的人,也不敢保证年轻的中国特种部队能在这场演习中取得胜利。但是当五星红旗一路冉冉升起,和其他参演国家的国旗排列在一起迎风招展,感受着站在附近那些来自其他国家语言不同、肤色不同、习惯不同,但是同样精锐、同样强大的特种兵静静而立,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斗志,渴望胜利,渴望获得承认,渴望带着光荣与勋章返回军营,并把它们送到在烈士陵园中永远沉睡着的兄弟们墓碑前的冲动,混合在一起,就像火山爆发般,激得燕破岳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翻滚起来。
他已经走到了这里,看到了一片更广阔的天空,他想要带着自己身边最可信赖的兄弟,参加更多场的联合军事演习,他想要一路赢下去,一路走下去,让自己和身边的兄弟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直至有一天,可以和海豹突击队、三角洲、野小子、空勤团、第九边防大队这些世界顶级老牌特种劲旅同台竞技,他想要成为中国特种部队向新时代发展的弄潮儿,并且陪伴着中国特种部队越来越强。
这个念头是如此清晰,又是如此强烈,他又怎么能允许自己带领的“始皇”输给“踏燕”,他又怎么能让“始皇”刚刚走出国门,就折戟沉沙?
一道炽热中透着挑衅的目光投到了燕破岳的身上,燕破岳霍然扭头,同样的偏执,同样的激情,同样的互不相让,同样的咄咄逼人,两道目光对撞在一起,狠狠溅起几点无形的火花,更刺痛了对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