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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月夜思归雁(三)(1 / 1)

夫羊句山狭位于涿邪山末梢。这里东接习惯称为“大幕”的两千里大漠,东南跨流沙、大幕交接地带与阴山西端的阳山遥相呼应。向西南穿过鞮汗山的谷地,就可以进入居延湿地了。

流沙是中国古代对巴丹吉林沙漠、乌兰布和沙漠、腾格里沙漠的统称;居延泽的东、西两个湖泊,都是来自河西走廊的黑河的尾闾。黑河出酒泉东北山口流入半荒漠、荒漠地带,当时称为弱水。

过了夫羊句山狭南边的鞮汗山,就要进入一片广大的不确定地域,那里是匈奴人、月氏人、汉人,甚至西域人都可以走来走去的地段,是缓冲带,是平衡点,但也意味着,无论谁加强对这个地带的控制,谁的军队走到这里,就会引起多方警惕,甚或破坏战略平衡。

脱离了蒲奴水,真正要走山路了。所有横越山脉的路,都是从山的峡谷中找寻出来的。峡谷蜿蜒着,过了这山上那山,上升了,下降,又上升,盘来绕去,到了涿邪山南的一个险要峡口。跟在毕力格身后的李同注意到,夫羊句山狭的山坡上屯驻着一支人马,那应该是乌孙王的兵马了……

阳光依恋地照耀着弱水和它身边奇诡的土地,照耀着北边的坚昆和西边的乌孙,也照耀着流沙东边那个神秘富有而又战乱连连的中原。处于弱水两头双方,都在暗中做驱逐和掠夺的幻想,大梦延续已久,只是机遇难求。

当苍天赐予风吹草长的肥沃牧地时,也用霜雪、干旱、蝗虫、沙暴的戕害和人性的贪婪,挑动族群间去做无休无止的争斗,彼此抢掠,杀戮,发动战争,一代代在设定的圈套中轮回,让草原的宿命变得无道而深邃,难以自拔。

乌孙本就生存在与月氏、匈奴的三角平衡中,匈奴势力在汉朝的逼迫下后退,乌孙立即沦为了月氏的附庸,当然也逐渐失去了独立存在的理由。历来月氏种种迫使乌孙就范的举措,都类似于隔靴搔痒。正因为如此,当坚昆部伸出橄榄枝,乌孙王毫不犹豫的同意了结盟,甚至连坚昆部侵占他们的草场这件事连提都没有提。

乌孙王猎骄靡期望这次稳定了北方后,毕其功于一役,剔除了南面的月氏这块卡在喉咙口的骨头。靠天养畜使生存的危机始终伴随游牧族群。同一个形象生存空间,会因为风调雨顺而内在膨胀,也会因为天灾而萎缩其实质。牧民在丰足和贫弱的交替中,因为恐惧死亡而无视喋血与死亡,像追逐猎物那样追逐微末的利益,草原上的人终究只信奉他们不曾听说过的丛林法则。

……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追求,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李同现在就是个蝼蚁般的小人物,不过因为他有精湛的医术,再加上他身体瘦弱,因此他在奴隶中的日子过的还算是不错的。至少他可以拥有他的个人财产,尤其是那个从不离身的医药箱,没有人敢动他的箱子,因为没有人知道怎么打开这个有密码锁的铝制医药箱。

毕力格也曾经想用刀砍开看看,但被李同以死相挟这才放弃。毕力格实在舍不得身边失去这样一个人才。不过鉴于他有过逃跑的记录,因此他的身边现在总是有一个孔武有力的勇士在监管着他,几乎是形影不离。

今天奉毕力格的命令替乌孙王看完病后,李同背着药箱走出了正在举行宴会的乌孙王王帐,乌孙王猎骄靡有严重的风湿病,在现有的条件下,他开出的药方只能够缓解病状,根本无法根治。他手上的药材实在有限,这还是他这些年一点一点的收集起来的。这也是他现在主要的工作。

走出乌烟瘴气的毡帐,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李同只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俄而,山谷处悠悠地飘荡出一丝天籁之音,他的神经立刻被牵制住,逐渐地逐渐地松弛下来。坐在山坡上,远看羊群溪水般从谷口汩出,歌声率意着野性的清纯,顺着树的间隙流淌过来:“北山北山草茸茸,祁连祁连树蒙蒙;白山望断黑山路,近草远树遮雪峰。小妹牧羊北山南,阿哥狩猎南山中;三年不见哥哥面,春去夏来复秋冬……”

那歌声中掺杂了许多的“那个哟嗬咿呀”,随着风向的摆动断断续续,止止歇歇。还在唱:“牡鹿怜怜依山林,牝驹戚戚恋草丛。林深草长寻不见,两情无意割秋冬……”

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李同依旧凝神倾听,歌声悠远绵长,确实美妙动听,只是唱的心情和语境完全不同,像是有口无心的那种,让人难以领会。再要听时,又更加听不清了,羊群往那边的山坡去了,越去越远,没有了歌声,歌却久久地在心底里缥缈着,似未曾离去。

……

因为两大部落有着共同的利益。乌孙和坚昆很快就达成了协议。为了表示感谢和庆贺,乌孙王提议举行一次草原赛马大会,毕力格欣然接受了邀请。湖滩开阔的水草地上,已经整齐地栽上了旗杆,悬挂起旗号。

乌孙的士兵铺开一大片粗糙的毡毯,又把标志着王座和贵宾席的精细些的小片毡垫,分置在中间和两边。酒装在陶制的坛子里,马灌在皮囊内,都由高轮车运来。“肉”是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赶”过来的,预备当着宾客的面屠宰,以食物的新鲜来表示必要的尊重。

早几天就有牧民拖家带口陆续赶来,小海子的周围平添了许多毡房,无意中为大王的宴请提前热场。大筵尚未铺张就绪,无数的小席已经在水边任意地开吃开喝。吃的喝的都是预先备好的,显然,牧民们不被允许在这种场合大肆铺张烟火。

夜散发了昨日的炎热,灰云又把太阳的炽热阻隔在高空。凉风吹来,下雨了。一阵子雨过了,露出些阳光,贮存了水珠的花儿更显出不同的精神。陆续有许多形神与装扮各异的王公贵族来到,负责接待的乌孙官员们忙碌得不可开交。

从南边山里远道而来的酋长们有的披发,有的束丝,有的净面,有的乱须,有的刺颊,有的文身,有的皮草遮体,有的袒胸露背,有的作势造姿,有的粗野不羁。他们的头颅、脖颈、前胸、手臂,甚至腿脚,承载了过多的奇异佩饰,有牙骨的、贝类的、石头的、木草的、毛皮的、土陶的、金属的,还有个别的玉件和人骨。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些部落见面的礼节也是千奇百怪,热情至亲吻拥抱,夸张至手舞足蹈,竭尽丰富。这些稀奇古怪的人都是乌孙人邀请来的羌人酋长。山里的羌人酋长们非常狡猾,他们唯利是图,擅长随风转舵、趁火打劫。乌孙氏也需要时时照应,未雨绸缪。

乌孙王不希望看到自己族群的命运像秋后的草原一样枯萎;他居安思危,虽在河西一家独大但仍以和为主导恩威并施,着力打造自己在祁连诸戎中的核心形象。

开宴的仪式,是由士兵牵出一只当年出生的肥羊,等候在席前预先立好的去了皮的杂树木架下方。说是“牵”,其实就是提溜着两只后腿倒拽过来,羊和人一样,也是不肯自动走向刑场的。巫师指天指地指东指西念念有词,然后大呼一声,仿佛是与鬼神沟通了,他为乌孙王所做的请求得到了应允。

于是,羊被当地放倒。在“咩咩”的凄惨叫声中,力士用锋利的屠刀朝羊脖子上一抹,顿时血如泉涌。放干了血,割下羊头,把四蹄丢到一边。举起肉的主体挂上木架,麻利地连片带扯剥去整块羊皮,再从腹部纵向剖开,掏出杂碎也丢在一旁,立刻有下手把那些拾掇去了。这个过程一气呵成,只在转眼间。

有穿舞裙的娇柔美貌女子托过两个木制的盘子来,力士就羊尾巴处捏住,手腕灵活地带动刀锋,便有两块宽约两指的肥膘被放到托盘里,款款地分别捧献到坚昆王毕力格和乌孙王猎骄靡的席前。带着牺牲尚留的体温,两块油脂被丢进嘴里,只一吸,便直接吞了。在连声的热烈欢呼中,二合一的最隆重的欢迎仪式和开宴仪式宣告完成。

木架撤去,宰过的羊被挪去一边,和其余被宰的羊一起,或烤或煮。这边已经喝起用马奶发酵酿制的酒,不一时,烤好的肉带着油烟和香料的浓郁气味,纷纷献到席前。

作为主人的乌孙王猎骄靡没有发表演说,也没有提及任何军国大事,只是一味地劝吃劝喝,很是实在。不多久,官员显贵便纷纷离座,向客人敬酒叙旧,或相互介绍结识。酒越酣,话越多,本性越露,人越坦率;肉愈饱,兴愈起,感情愈近,气氛愈浓。在羊哀“咩咩”、烤肉煮肉的腾腾烟雾气中,宴会进入到游戏阶段。席间有力士拽着角引来一头高大健壮的种公羊,象征性地由乌孙王亲自交到坚昆王毕力格手里,这是一项千人注目的荣誉。

观看的人群被驱开,让出一定的宽度。从宽度出发的,是沿小海子边的平坦草地,那是一条只有目标没有画线的跑道。光背赛马开始了。之所以说“光背”,是因为受生产力发展和新技术推广水平的限制,此时的马鞍基本只限于王公贵族和战阵使用,牧民依然传统地骑在光背的马上放牧,或只在马背上垫一块毡垫之类。

赛马这样的民间娱乐活动,当然也是骑在光背的马上进行。马当然全是出类拔萃的,在起跑线上急切地捯动四蹄,只等主人松开缰绳。骑手不分男女长幼,选择条件是人马默契程度、个人驾驭能力及体重等综合性状。经过主持官员煞有介事的商讨和争执,发令官终于响亮而悠长地吆喝一声,迫不及待的马们便像离弦的箭一般,朝设在远处山坡边的返回目标飞驰,于是,呐喊之声四起,混淆了士兵牧民,淹没了王公将相。

这边,原本出发的地方转换成了终点,发令官摇身变成了终点裁判官。所有的观众都带着自己的倾向性,所有的助威者都忘乎所以。许多匹马在赛道两旁飞跑,有以接力方式为自己部落的赛手领跑鼓劲的,也有故意扰乱秩序的。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侥直那接到了毕力格的秘密命令:今日下半夜向乌孙氏发动袭击!俘虏乌孙王猎骄靡为质。这命令使他大吃一惊。大王怎么说变就变了。联合乌孙氏共同抗击匈奴这是国策呀!这让他十分不解,但是毕力格的命令是不容许违背的。他也只能够硬着头皮做好准备。到时候,走一步是一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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