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岔了,没有兵马厮杀之声!”李猪儿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烟花爆竹声渐渐减弱。
隐藏在爆竹声里面的杀戮之声,凸显出来。
最后,爆竹声完全平息了下来。
但杀戮之声,愈发响亮!响彻整个洛阳宫。
“狗奴才!你还敢嘴硬!”
“皇上圣明!”
李猪儿的声音,变得愈发沉稳,他不再慌乱。
“谁在杀人?”安禄山吼道。
“二公子在杀人!”
“杀谁?”
“叛贼蔡希德、令狐潮!”
“逆子!”安禄山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从卧榻上挺起了肥胖的身躯,双手伸向“天极八柱”。
但是,他的手晚了一步。
天极八柱已然离开了原先悬挂的位置。
不过,安禄山的眼睛,还是能感受到“天极八柱”映射出的光芒。
那柄宝剑到了卧榻上方,也就是他的头颅上方,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谁,是谁!”安禄山两手乱舞,试图要夺回宝剑。
他听见了一个急促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极为散乱,暴露出那人的心虚和慌乱。
“安庆绪!”安禄山发出一声低吟。
“父皇!”安庆绪的声音虚弱而颤抖。
“果然是你!”安禄山无力地瘫倒在卧榻上:“你要杀父!”
一片沉寂。
沉寂便是默认!
安禄山的愤怒,突然平静了下来。
当最后的时刻到来的时候,即便是狂怒中的人,也会平静下来。
“这么说,安庆宗还活着!”安禄山发出一声轻叹。
“不错!”安庆绪的声音颤抖,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在哪里?”
“不知道!”安庆绪嚅嗫:“只有蔡希德、令狐潮知道!”
“你可以通过蔡希德、令狐潮找到他,然后,杀了他,你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安禄山的语气,似乎是在为安庆绪谋划。
“他们跑了!”安庆绪的声音异常虚弱。
“他们居然能在洛阳宫中,从你的青鹞都的手心里逃出去!”
“有人救了他们!”
“谁!”
“不知道!”
“连两个掉进陷阱的人,你都杀不了!你还能干什么!”安禄山的脸上露出嘲讽:“于是,你便要杀我!这的确是破釜沉舟之举!杀了我,你便可以登基称帝,即便是安庆宗活到回到了洛阳,你已然是木已成舟,他不能撼动你的帝位了!这个主意,是你想的?”
“是!”
“不是!”安禄山一声怒吼:“你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谋略!说实话,是严庄还是高尚?”
“严庄!”安庆绪老实作答。
“哈哈哈哈!”安禄山仰天大笑:“果然是他!我没看错人!果然是他!高尚做不出这等事来,他只是一个秀才,下不了狠心,成不了大事!”
“父皇……”
“好吧!你动手吧!”安禄山的声音异常平静,就像是坐在范阳节度使大堂中,下令处决一个犯人一样!
安庆绪举起了天极八柱。
剑刃上映射出来的光芒,刺得安庆绪睁不开眼睛。
他双手抖动得如同是一个垂危的老人,他的双臂竟然无法承受那剑身的重量。
“下不了手?”安禄山浑浊的双眼里,竟然喷出火焰:“安庆绪,你连一个瞎子都杀不了,你凭什么做皇帝!”
当啷一声,安庆绪的手中的天极八柱,竟然落到了地板上。
“把剑捡起来!”安禄山一声怒吼:“今天你若杀不了我,你就不配做我的儿子!”
安庆绪捡起了天极八柱,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
安禄山的耳边,响起了严庄的声音:“二公子,你去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严某吧!”
安庆绪慌忙将天极八柱递给了严庄,跌跌撞撞跑出了大殿,就如同是逃命一般。
严庄掂了掂“天极八柱”,却是递给了李猪儿,走到卧榻前,躬身施礼:“主公!”
安禄山肥胖的身躯,躺在卧榻上,就如同是案板上一堆等待屠宰的烂肉!
“严庄,你出的好计!”安禄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浓重的鼻音。
“主公的心思,臣明白!”严庄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尖利,变得异常低沉:“天下大乱,若要在这乱世中立足,乃至称帝,若没有过人的果决铁血之气,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主公希望二公子能够亲自动手,杀掉主公,如此,方显二公子的果决铁血!”
安禄山的铁血无情,不仅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因为,他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他的心却看得一清二楚:乱世将至,一个不敢杀父的人,在这乱世之中,根本就无法自立,也根本就无法维护安氏一族的身家性命!
胡人安禄山,以狼为图腾!
狼嗜血,不仅嗜别人的血,也嗜亲人的血!
“可他杀不了我!”安禄山一声长叹,安庆绪的身体里,却没有丝毫的狼性!
“主公放心,二公子或许欠缺些果决铁血,不过,却也多了一份常人难有的阴险狡诈,或许可补足他的气魄上的不足!历来帝王,不外乎说仁义道德之言,行鸡鸣狗盗之事!如此看来,二公子可成大事!可保安氏一族无虞!主公可以瞑目了!”严庄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气息。
“他做了什么阴险狡诈之事?”
“主公戎马生涯,一向康健,可进入洛阳宫后,身体日益衰弱,视力日益模糊,以至于,到了现在,已然成了个瞎子!这便是二公子的阴险狡诈!”
“密宗盅毒!”安禄山一声怒吼。
“不错!”严庄淡淡说道:“主公入主洛阳宫后,每日饮食当中,便有着密宗盅毒,当初,主公给杨贵妃下过此毒,如今,二公子又将此毒敬献给主公,这也算是上行下效,子承父业!”
“你们早就想杀了我!即便是安庆宗死了,你们也要杀我!”安禄山发出一声呻吟。
“不错,主公一向认为,无毒不丈夫!二公子如此做,乃是秉承主公的宗旨,光宗耀祖!主公想来能够理解!”
到了现在,安禄山才明白过来,安庆绪和严庄要杀他,不是因为安庆宗还活着!
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只不过,这场杀父阴谋,因为安庆宗还活着,而提前实施了!
他一开始就落到了严庄和安庆宗的圈套中。
“明日,登基大典照常进行,不过,登上万象神殿接受百官朝拜,成为大燕国开国之君的,将是二公子!”严庄侃侃而谈:“当然,主公之所以没有成为大燕国的开国之君,是因为,主公已然于今天晚上驾崩!不过,在明天大喜日子里,这个消息不易公开。所以,主公将被二公子尊为太上皇!七天之后,也就是主公的断七之日,大燕皇帝会向群臣宣布,太上皇积劳成疾宾天了!”
“好计!好计!”安禄山叹道:“可惜,哥舒翰二十万大军已然兵临陕郡,不日就要兵临洛阳!安庆绪这个皇帝,能当得了几天!”
“禀主公,大燕国元帅崔乾佑,在陕郡城下,大败唐军!哥舒翰被擒,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大燕国行将攻取长安,一统天下!原本,崔乾佑要将哥舒翰押解到洛阳,向主公献俘。只是,主公活不到那一天了!”
“严庄,你这个奸贼!即便是拿到了长安,你们也得不到天下!”安禄山声嘶力竭。
“为什么?”
“阴险狡诈者,不可能得天下!”
“这话若是从颜杲卿嘴里说出来,倒也像那么回事!”严庄面带嘲讽:“可是从主公嘴里说出,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严庄,你从来就没有忠诚于我!”安禄山一声怒吼:“你不是范阳的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主公当真想知道?”
“告诉我,让我瞑目!”
“知道了真相,恐怕你更不能瞑目了!”严庄一声冷笑,伏在安禄山的耳边,说出了两个字。
安禄山仰天长啸:“苍天!安禄山有罪,死有余辜!”
安禄山彻底绝望了!
因为,当他听见严庄说出的那个名字,他终于意识到,安庆绪保不了安氏一族!
他上了别人的大当!
安禄山自以为傲视天下,原来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个木偶而已!
“主公,要杀你的人,不是安庆绪,也不是我严庄!”严庄的声音有些感伤:“主公对严庄恩重如山,严庄今日之举,乃是奉我家主人之命,我家主人已经对主公失去了信心,还望主公见谅!”
安禄山愈发绝望,严庄这是告诉他,他不仅只是别人手里的一个玩偶,更是一个已经被玩腻了的玩偶!
耳边响起了李猪儿的声音:“奴才伺候太上皇上路!”
“天极八柱”插进了安禄山高高挺起的肚皮!
安禄山大喝一声,立时气绝。
他的眼睛当真没有闭上,只不过,那圆整的双目中,却没有他惯有的桀骜之气,里面满是恐惧与绝望!
安禄山一直以为,天极八柱是上天赐给他的祥瑞。
然而,天极八柱却成了他生命的终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