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飞叹道:“皇上,臣率三百残卒困守苍岩山,效忠大唐,誓死不降叛贼。只是,臣乃九品录事,三百残卒更是无名无号,叛军视臣等为草寇,而非大唐官军。臣率军突出重围后,又遭遇王承业围堵,视臣所部为响马。臣无奈,只得自称将军,一则提振士气,二则,是为我大唐提振威名。臣如此做,实属无奈,还请皇上明鉴!”
李隆基端正了身体,高声说道:“步云飞听旨!”
步云飞跪地。
“行军录事步云飞,首举义旗,死守常山,歼灭叛军曳落河,击杀叛军大将阿史那铁勒,战功卓著,为常山太守颜杲卿鸣冤,忠义可嘉!赐步云飞军功四转,授正六品骁骑尉,加封步云飞为陕郡节度使!步云飞所部,赐军号苍炎都!”
“阿弥陀佛!皇上圣明!”虚远一声轻叹。
李隆基不仅没有追究步云飞自称军号之罪,反而是顺势将苍炎都这个军号赐给了步云飞,从此之后,苍炎都便成了唐军的正式序列!不仅如此,还将步云飞官职,从九品提升到了六品!
唐官制,每一品级分为从、正两级,没一级又分为上下两等,从正九品,到正六品,便是连升十二级!
这是莫大的恩惠!
步云飞自称将军,自立军号,原本是对大唐朝廷的冒犯,而现在,唐明皇李隆基不仅不予追究,反倒顺势而为,虽说是有些无奈,可这等胸襟,非一般帝王所能有!
步云飞心中暗暗赞叹不已,这个开创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的确不是徒有其名!
“步云飞,你快谢恩啊!”杨玉环催促道。
“皇上,臣不敢领旨!”步云飞俯首说道。
“你太过分了!”杨玉环急的跳脚,这个步云飞,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堂堂皇上,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宽宏大量到了极点,步云飞还在拿架子,这简直是不知死活!
李隆基脸色阴沉:“步云飞,朕将你连声十二级,你还不满足!难不成,你还要当骠骑大将军不成!”
“常山首义之人,乃是颜杲卿,臣只是附义,岂敢夺颜杲卿之功!”步云飞淡淡说道:“颜杲卿不受封,臣不敢受封!”
“壮哉义士!”李隆基一声长叹:“常山太守颜杲卿,忠贞仁勇,举家殉城,上感天地!追赐颜杲卿太子太保,紫光禄大夫,配享宗庙!子颜泉明,以白衣随父死节,追赐男爵,常山太守。女颜泉盈,千里赴京,替父鸣冤,节义忠孝,为人典范,赐皇家义女,义瑶公主!”
“臣替颜家父子谢主隆恩!”步云飞伏地叩首,眼泪夺眶而出,竟然泣不成声。
颜杲卿那双在烈火中死不瞑目的眼睛,可以闭上了!
“你呢?”李隆基问道。
“臣领旨谢恩!”
杨玉环也是双眼含泪,在一旁说道:“皇上加封颜杲卿、步云飞,金口玉言,自然是言出必行。只是,大唐各级官员并不知此事,还请皇上御笔颁旨。”
“贵妃说的是!”李隆基一声轻叹:“步云飞,朕要让你彻底放心!拿纸笔来!”
虚远抵过纸墨笔砚。
李隆基提起笔来,写下两道敕命,一封是加封颜杲卿,一封是加封步云飞。李隆基干脆好人做到底,顺便给步云飞写了三十道空白校尉委任状。委任状和加封敕命,加盖李隆基随身携带的私人印章,一并交给了步云飞。
步云飞手里有了三十道空白委任状,便可在自己的地盘上,封赏手下将领。
李隆基这等于是给了步云飞招兵买马扩展军力的权力。
李隆基问道:“步云飞,现在,你可以向朕面奏军国大计了!”
步云飞现在的官衔是正六品骁骑尉,虽然连升十二级,仍然只能算是一个中级将领,并无直接向皇上面奏的权力。
但是,步云飞拥有了一个官职——陕郡节度使!这是地方军政长官,按规矩,一方节度使具有直接面奏皇上的权力!
事实上,在安禄山反叛之前,一个六品骁骑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一方节度使。
官衔与官职是两条序列,官衔是荣誉,官职才是实际职权。
比如,内阁阁臣,可行使宰相之权,但有些阁臣的官衔,比如以翰林学士官衔入阁的阁臣,也就是六品,甚至是七品。
从法理上讲,一个中级将领,也可以担任节度使。
只是,大唐的节度使,往往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打出来的,都是军功卓著,在担任节度使之前,已然累积起了相当的官衔。所以,节度使的官衔,往往很高,大唐原有的十大节度使,官衔都是在三品之上。
节度使官衔高的另一个原因是,大唐原有的十大节度使所辖辖区,都是面对境外敌国的大军区,下辖军队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节度使的官衔太低,无法统帅如此众多的军马。
安禄山反叛之后,情势发生了巨变。
为了高效动员战区兵员和物资,形成区域防守,也为了鼓舞士气,大唐朝廷开始在各地州郡推行节度使制,地方州郡一级长官,一般给予节度使或者防御使的官职,以便于他们调动辖区内的军民参战,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示以恩惠,拉拢这些地方官。
所以,这些日子,节度使满天飞。
当然,能否捞到节度使的头衔,一个重要的条件,是他手里要有足够多的兵马。
有些地方,一个小小的县尉,只要召集到数千人马,宣布效忠大唐朝廷,就能捞到节度使的头衔。
步云飞手里只有三百人,按理说,要当一方节度使,是不够格的。
这也是李隆基特别看重步云飞。
李隆基当了几十年皇帝,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也是阅人无数,虽然这些年来,安于享乐,荒废政事,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他那被埋没的雄才大略和眼光,又会显现出来。
李隆基见到步云飞,就认定,这个年轻人非同一般。
他能够说服大慈恩寺,冒着天大的风险,帮助他来到般若堂,就凭这个,足以说明,他身上有着某种特定的素质!
况且,经过这些日子,李隆基对身边的朝臣们大为失望,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安禄山行将称帝,杨国忠、高力士却是拿不出一条像样的对策。
是到了启用新人的时候了!
李隆基相信,步云飞能够冲破艰难险阻,从苍岩山来到长安,那他一定有着过人的智慧与谋略。
这样的人,不可能对天下大势没有自己的看法。
所以,李隆基断然决定,给步云飞加官进爵,让他有机会当着皇帝的面,说出他的看法。
步云飞根本就不想多事,他原本只想,为颜杲卿平反昭雪,便一走了之。
哪里想到,李隆基为了让他开口,竟然给他加官进爵,让他具备了面奏皇帝的资格。说起来,这个皇帝,也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到了这般地步,要是继续装聋作哑,便是太不识相了。
“皇上对臣恩重如山,臣子自应知无不言。”步云飞俯首说道:“臣才疏学浅,所说之话,或许狂悖,皇上若是觉得有理,可采纳,若是无理,也请皇上恕臣妄言之罪!”
“你说!朕恕你无罪!”
“皇上,依臣看,哥舒翰兵发陕郡,并非上策,或许会无功而返!”步云飞说道。
哥舒翰必败,但这话,也不能说得还过明显。毕竟,哥舒翰出兵,是奉旨行事,若是直言哥舒翰必败,李隆基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步云飞只说了个“无功而返”。
“理由呢?”
“其一,哥舒翰所部乃陇右军、河西军。两军一向不睦,若哥舒翰身体康健,尚能驾驭,只是,哥舒翰现在是病废之身,恐怕难以驾驭全军。”
李隆基沉吟不语。哥舒翰的病态,李隆基也是知道的,只是,杀了高仙芝和封常清之后,他手里实在没有可用之人。
“其二,安禄山僭越称帝,已然是箭在弦上!一旦他称帝,叛军士气大振,必然会全力拼死一战。而哥舒翰所部,虽然是精锐,在士气上,已然输给了叛军。”
“安禄山丧心病狂!”一提起安禄山称帝,李隆基就是安奈不住自己。
“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步云飞说道:“范阳、河北稳固,安禄山全无后顾之忧!”
步云飞这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就是:哥舒翰却是有后顾之忧。
不仅如此,大唐朝廷内部危机重重,杨国忠心怀异志,就连皇帝,也处于黑云都的虎视眈眈之下。
只是,这些话,步云飞难以说出口,只好点到为止。
“朕听明白了,你是劝朕,让哥舒翰撤军,固守潼关!”李隆基大为不悦,这就是说,要眼睁睁地看着安禄山在洛阳称帝。
“皇上,且听臣把话说完!”步云飞说道:“安禄山固然猖獗,但大唐天下,岂是一个杂胡能够撼动的!安禄山所凭依的,不过是河北与范阳两地,而大唐尚有西北与江南!皇上,天下大势,王气在西北,财富在江南!”
李隆基心中一动,高声说道:“好一个‘王气在西北,财富在江南!’”
步云飞这句话,点中了天下大势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