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鼠们硬生生撬开的大门,四处落满肮脏脚印子的墙面,满地散落的开水瓶碎片,还有一只躲在香案底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黄狗。
半个多小时前晋衡收到石小光的求救电话并赶到白天刚来过的小氏家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眼前这一幕。
虽说来之前就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瑟瑟发抖的石小光脑袋上顶着口锅躲在桌底下,还是把晋衡弄得无言以对了一下,而大概留意了一下墙上的几串脚印子,并拿手轻轻拍了下桌子,吓坏了的石小光一抬头就对上了晋衡垂眸注视着他的视线。
“晋……晋姓师……”
“恩,别哭了,先出来吧。”
这么一张哭的鼻子都湿漉漉,软塌塌的淳朴土狗脸,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对他狠心起来,偏偏那群大半夜闯进来抢亲的老鼠串子倒是很下得去手,不仅一群打一个一起涌上来围殴了老实八交的石小光带走了小氏,还缺德地把这老实孩子吓得够呛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而忍着强烈的光线刺激抬手开灯进了里屋,又弯下腰借着微弱的室内光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石小光脸上的伤,眼眶边上有些发红也顾不上自己的晋衡就赶紧帮着石小光这孩子从桌子底下一点点爬出来。
又在拿出路上从药店提前买的一些包扎布和药膏替他简单地处理了下耳朵上和脸上伤口后,听着这第一受害人就把刚刚在电话里的有些事情给重新复述了一遍。
原来,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入夜后说起,因为白天晋衡来过家里,所以小氏今天早早就送走了最后两位香客,又把小阁楼的门给关上躲在房里不知道干什么。
期间石小光几次去叫她,小氏都没有答应,差不多到天完全黑了她才探出头问了句什么时候可以吃晚饭。
一听到自家奶奶今天居然主动催晚饭了,平时就包揽了家中一切大小家务的石小光也赶忙去做了,之后还任劳任怨地趴在小阁楼里帮小氏把周末的家庭作业给全部做完了。
可就在这日常角色完全颠倒过来的奶奶孙子俩一如往常地吃过晚饭看看电视节目,又准备回房间睡觉时,阁楼上面的老式空心墙里头却忽然传出来一阵相当刺耳朵的唢呐声,接着□□只穿着红褂子的胖老鼠就抬着花桥嘻嘻哈哈地唱着歌谣地从墙里面一蹦一跳出来了。
【红灯笼,白灯笼,红白灯笼红白事——】
【喜鹊来,九鼠贺,臭鱼嘴里才长虱——】
最后那首阴森森的童谣,上次那个黄氏后人被强娶的时候去到祟界的晋衡也碰巧听到过一次,但和这次的这首却略有些不同之处,而要说起童谣这东西,倒是也有一番特别的典故。
传说在过去的中国民间,因为大多数老百姓并不识字,所以有些上了年纪的神婆神汉们便会用童谣的方式来记录很多生活上的忌讳,日常和咒语,再通过哼唱的方式传播出去。
如最常见的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便是其中之一,像这老鼠们口中念叨的这种也是之一。
而这些诡异邪恶的童谣之所以会口口相传,据说是因为神婆神汉们需要借人之口传颂,尤其是用来吓唬有些不听话,还喜欢到处乱跑的小孩子,让他们明白这些童谣中的那些警告都不是老人家用来骗人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这般想着,此刻正坐在香台边上听着石小光继续说着,眼神中透出股疑色的晋衡一时间也没着急出声,但与此同时,在他的心里却不自觉地起了一层疑问。
“……那些老鼠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找?就只是闯进来然后把小氏带走了?”
“对,就说……就说祟界有个祟君现在要娶我奶奶了,我奶奶说你们别做梦了,那群老鼠说由不得你,然后就一起上来抓人,其他就……什么,什么也没说了……”
石小光这么说着自己的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毕竟一开始他和他奶奶可都以为这些老鼠是上门来抢什么东西的,谁知道他们最后居然会抢了人就跑了呢。
而刚刚在电话里就听到他提起祟君这个格外耳熟的称呼,这会儿再和石小光确认了一遍,果不其然他之前并没有听错。
偏偏这在晋衡看来,这本身又是另一个比较奇怪和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了。
因为要说起祟君来,整个祟界想来想去肯定就只有他认识的那一个会被那群老鼠这么称呼了。
可从羹婆那一次开始晋衡似乎每次和祟界那边有接触都会撞见他,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某种意义上的巧合还是有什么冥冥之中的东西才主导着这一切的发生。
但事实是,那人虽然有时候行为言语是有些奇怪,心思也和那些祟众们一般歹毒凶狠,但仅从之前几次接触的观感上来看,倒还真不至于会做出这种没品到需要强抢民女才能娶上老婆的事情。
只是转念一想,这种事本来就不好轻易断言,那个祟君会干出什么事来根本难以预计,谁知道他上次回去之后,是不是因为他心中的那点执念也因此培养出了和那个祟主张秉忠一样奇葩的爱好。
毕竟,上次在狗巷,他可是自己亲口承认他十分迷恋自己那位秉忠弟弟,不仅有什么雨伞之约,还多年恋恋不忘,没办法用心脏再继续爱他什么的……再加上之前黄氏婚礼上的那番酒后的肺腑之言……
恩,这世间情爱之事,果然最不好为外人道之了,这不正和他还有秦艽之前的情况是一样么,自己觉得合适就够了,在乎旁人的看法干什么。
想到这里,不可否认自己在狗母那件事会愿意帮他一把,也有听了他那些话而感同身受的因素在的晋衡就略带感慨地皱了皱眉。
而机关算尽了一辈子的秦某人要是知道晋衡当时在狗巷听完他那些精心虚构出来的谎言居然就是这么个内心感想,所以才会后来隔一个晚上跑回家就和他说了那么些好听的,一定得气的原地吐血三升。
至此,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思路其实完全跑偏了,很可能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大舅也根据目前的情况快速地拿了个主意,接着他先是低头看向面前眼神不安的石小光,又在皱了皱眉后口气相当认真地开□□代他道,
“待会儿先带你去个地方,你好好跟在我后面,看到什么害怕的东西也记得别发出任何声音,听见了没有?”
“好……好……我保证不发出声音……只要能赶快找到奶奶,她是女孩子……现在被这么抓走一定很害怕……”
石小光紧张又懂事的样子让晋衡对他也稍微放心了一些,再一想到他和自己那位家属的特殊血缘关系,他也实在没办法对这孩子太过严肃。
所以接下来晋衡就直接领着石小光从杨川纺织厂宿舍楼顶层摸黑出来,又在夜空中唤出赵氏的马车后从入夜后的杨川市上空一路疾驰而过,并把自己寻找小氏下落的线索——
最终锁定在了一个前几次他时常用来私下传信给那位祟君的地方——无灯鬼市。
……
此刻深夜的无灯鬼市之上,正一片绿幽幽的鬼火沿着小巷子闪烁,寻常邪祟们照例是借着这夜晚的些许机会出来做些见不得光的小买卖,只偶尔才有几个零星的人类买主们从里头脸色惨白地经过。
这之中,有个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只蛇娃娃糖人的花裙子母狨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那卖糖人的老太太见这毛脸母猴子死赖在自己摊位前不肯走的样子,鼻子下面的三张缺了牙地嘴也齐齐发出一阵冷哼,接着才俯下身一脸诡异地冲她询问道,
“三两人肉一个,到底买不买?”
“……吼……呜……”
“恩?没带够人肉?没带够人肉就拿个我看得上的宝贝来换,比如说你屁股后面的那根尾巴什么的哈哈?要是买不起就赶紧滚蛋,一直挡在这儿我还怎么做生意啊,猴屁股不嫌臭啊……”
“吼呜——吼呜——”
被这么一番故意的奚落,脸瞬间都红的发紫了,母狨其实平日里向来都不怎么缺钱,但因为只要一有点积蓄在身,她就会急不可耐地去买上一堆胭脂唇油把自己的毛脸涂得姹紫嫣红,所以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连个普通糖人的钱都付不起。
可无奈这糖棍子上插/着的蛇娃娃又做的实在生动可爱,不仅吐着长长的蛇信子,额头上还有对特别可爱的小龙角,所以当下死活不肯走的母狨便急红了眼,抓耳挠腮地就想从自己的花裙子底下掏出点稍微值钱的东西来。
只是除了那丢了一地的香蕉皮,就只有那两包酒鬼花生还稍微值两个铜板了,而那故意看她笑话的摊主老太婆见状笑的更欢了,一边大声嘲笑着母狨一边还作势要拿东西赶她走,可把那蹲在地上的母狨刺激得吱哇乱叫,就差没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也是恰在这时候,远处的集市中年忽然有一抹山间云雾般纯净的白色身影从她身后翩然出现,接着一个脸上带着白无常面具,身后还跟着个黑斗篷少年人的无常鬼就出现在了糖人摊位的面前,又在母狨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隔着面具特别淡定地低头看了她一眼。
晋衡:“想买什么?”
母狨:“……吼?”
晋衡:“我带了钱。”
母狨:“……吼?!吼吼!?吼!!!!!”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