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石(1 / 1)

老平房,旧灯泡,墙皮都掉的差不多的老房子里里除了几张破桌椅就几乎一贫如洗。

刚刚在门口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被带进来的秦艽和晋衡二人跟随着那个举止奇怪的男主人一起走进屋里的时候,掉了漆的小矮桌旁,正一左一右地坐着一对低头也不吭声的母女。

桌子正中央摆着三个油腻腻的搪瓷大盆,盆里无一例外装着的都是些泛着白色油脂结块的红色肉块和还带着零星肉渣的腿骨。

而见今天忽然有陌生人来了家里,那原本正在吃晚饭的女主人也用手背赶紧抹了抹泛着油光的嘴,随后她才将睁得大大的眼珠子来回打量了一圈面前站着的秦艽和晋衡,这才抱着自己怀里那个小女孩直接无视了一看就很不老实的秦艽,又冲不看都知道一定很老实的晋衡亲热又激动地笑了笑。

“你们两个……这是迷路了……呀?”

“恩。”

“之前是从……哪里过来的呀?”

“人巷。”

“哦……那里呀……我知道我知道……哪里离我们这儿其实不远……但现在……时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今天就……睡在我们家里,明天……天亮再走吧?”

笑容怪异夸张的女人开口说人话的时候口齿相当含糊也不熟练,说着说着还会习惯性地往外吐吐红通通的舌头。

可哪怕她说的这番话再热情周到,一搭配上眼前这一幕总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怪异感觉。

她从头到尾都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丈夫听到她这话也不敢随便插嘴,见状也只是佝偻着背就沉默地坐到小桌子旁边,又继续开始用半边牙狼吞虎咽地咀嚼那些肉骨头上的残渣。

而似乎从刚刚进门开始就显得格外沉默,被撇在一旁压根没人去搭理的秦艽此刻亲眼看到面前这荒唐怪诞的一幕也只是沉默着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自己的眼睛,接着也不顾屋内压抑恐怖的气氛,面无表情地歪着头就用自己的手指戳了一下自己前面好好站着的晋衡的耳朵。

晋衡:“……”

这种幼稚无聊到简直让人怀疑他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的诡异举动,仔细想想这位祟君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被这神经病从后边好端端就戳了一下耳朵的晋衡当下也是一愣,等他一脸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又和身后似笑非笑的秦艽对视了一眼,心里猜测他可能还记着自己之前在门口故意说不认识他那事的年轻姓师只能在面具后皱了皱眉,接着他也没有着急去理会秦艽,直接才将自己的态度放的尽量礼貌些,又冲面前这举止怪异的一家子主动开口道,

“恩,打扰了,能给我们俩一间暂时休息的屋子就可以了,天一亮我们就马上走。”

“好……好,那你们跟着我……我来吧……要早一点睡,晚上黑……千万别出去乱跑啊……”

把眼睛始终睁着大大的女主人这般说着就站起来主动带他们去了里屋,她走路的姿势和她的丈夫一样习惯性将两只手一起无力地垂在前面,细看之下双腿也有点不自觉地向前弯曲。

跟在她后面的晋衡和秦艽见状都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跟随着女主人的脚步绕过晒着很多腊肉和香肠的小厨房就来到了一个原本从外面反锁着的房间外头。

而勉强站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又送走了女主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眼前的小屋子,直到此刻才有功夫和他好好说上一句话的晋衡刚想转过头问问这每次出现都没肯定好事发生的祟君今晚为什么会来这儿,又打算做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

他就眼看着这整个人像条大蟒蛇一样懒洋洋侧躺着的祟界准君漫不经心就帮他那只丑的要死的母狨在脑袋顶上扎了一个非常可爱的丸子头。

晋衡:“……”

明明之前还因为蛇阴女的警告对这个地位和身份都很神秘,甚至疑似几次三番窥探过自己家的邪祟多有警惕。

可是因为眼前这仿佛傻爸爸给小女儿扎辫子的一幕,晋衡莫名就有了一种很熟悉也很容易让他联想到某个和自己关系很近的人的感觉,而这般在心里疑惑地想着,眉头锁紧的晋衡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听到对面那人主动和他来了他一句。

“姓师这次是来抓狗母的?”

“……恩,祟君也是?”

并没有故意隐瞒和他自己今天晚上的来意,而是将自己的态度相对地摆得坦诚了些,晋衡心里到底还记着自己之前欠了他两次人情的事,所以面子上总不会做的太过难看,而听到他这么说,秦艽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恩,算是吧。”

这般说着帮母狨扎好了乱糟糟的头发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刚刚就已经大概猜出他来意大致和自己相同的秦艽回答完晋衡之后,也没有从身下那张被他硬生生躺出了一股奇怪调调的床榻上坐起来一点,接着直接靠在床头就和面前带着无常面具低头思索着什么的青年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话。

“我看姓师心中似乎还有什么疑问?”

“祟君觉得……刚刚外面那三只狗是真的没看出来我们和他们其实不一样吗?”

“狗的脑子无非就只有那么一点,你觉得他们能真的看出来些什么?而且姓师刚刚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睛吗?一到晚上这些狗其实就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哪怕是睁得再大,他们也看不出来我们到底是人是鬼,不过鼻子倒是还挺灵的,能大概闻出来我和你之间的区别,哦,还有那对四处偷听的耳朵,说不定现在还真有些不怕死的狗东西就蹲在外头偷听别人说话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之前始终压低着嗓音的秦艽还故意提高了一点自己的声音,而果不其然,外头印着模糊影子的窗户边上随后真的有一个佝偻着背的矮小人影吓得吐着舌头又快速地跑开了。

见状将手指落在床沿上敲了敲又盯着窗户外面等了一会儿,一起仔细留意着外面动静的秦艽和晋衡确定外面那只偷听的狗真的跑了才一起收回视线,接着两人才重新开始用正常的音量慢慢说话。

可说着说着这俩本来就没什么太多共同话题的人就开始冷场起来,偏偏距离他们共同要等的那个东西彻底露出端倪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

而侧躺在床上无聊到只能盯着窗户边上的月光来解闷打发时间了,过了好一会儿眯起灰色的眼睛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秦艽才忽然对着此刻正坐在他不远处低头不说话的晋衡看了一眼,又心血来潮地开口道,

“姓师。”

“?”

“其实你和我原本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有点像,如果不是我之前确定过你和他应该不是一个人,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就是他了。”

晋衡:“……”

因为他这意义完全不明的一句话,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在一瞬间忽然停滞了,晋衡本来在喝水差一点就被他的话给呛着。

而皱起眉掩着自己的嘴唇就咳嗽了一下,根本搞不清楚这个人说话做事具体是按照什么规律来的晋大姓师下一秒就听到那头摆明了是要找个人倾诉一下心情的家伙用一种很单调也很缓慢的声音轻轻地开口道,

“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再把他装在我的心里了。”

“……为什么?”

完全出于下意识反问了他一句的晋衡一边茫然地想着自己要干嘛关心这种事,一边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一句。

而看上去似乎并不打算详细解释这个问题,过了会儿纯粹出于无聊找个人说说话的秦艽才慢吞吞地舔了舔自己的舌头下面的东西,又显得神经兮兮地勾起嘴角随口胡说八道道,

“因为我已经把他装到我的胃里去了。”

晋衡:“……”

好端端的苦情单恋故事忽然画风一转就变成吃人向的鬼故事了,脸色难看的晋衡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以为面前这个神经病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的爱人给活吃了。

可是随后当他看到的憋着笑的秦艽和他养的那只扎着丸子头的母狨一起恶劣地大笑了起来,晋衡也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愣住了,接着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给耍了的晋姓师只能涨红着脸烦躁地看向一边所幸也不理会这个嘴里根本没一句真话的邪祟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真的会相信,恩,刚刚这么离奇的话……我喜欢的人他当然还好好活着……只不过他是个心底直白又善良,也很希望自己能从此过上正常家庭生活的人,所以有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一开始我抱着所谓报恩的想法接近他,也许对他本人并不是很不公平,甚至是一种根本没必要的负担吧……”

“……报恩?”

“恩?你之前不是就已经猜到我是什么了吗?你没听说过没化龙的幼蛟必须要向自己曾经的恩人报恩,否则就会挨天打雷劈这个故事吗?”

倒也没避讳就在晋衡面前随意地说起了自己曾经的来历,自从上次三珠树的事情之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瞒不住的秦艽这般说着就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子,随后他才看了眼白无常面具遮挡下的青年,并纯粹以一副打发时间的口吻回忆着什么并眯起眼睛笑了笑开口道,

“还没长出角的蛟大多都很丑陋,我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也和现在长得不太一样……我现在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当初那个曾在雷雨天里拉过我一把的恩人,他那时候还很小,我也压根没长大,我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很大,有很多人从我的面前走过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我一眼,只有他停下来在大雨里给了我一把伞,还问了我一句话……”

……

“看着好可怜哦……才这么点大就出来要饭啦……”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孩啊,脏死了,走开点……走开点……”

“哎哟赶紧别看了别看了,脸上和鬼一样都是青的黑的胎记……看了晚上都要做噩梦的……赶紧走赶紧走……”

耳朵边都是些路人惊恐的议论声,独自坐在大雨中的市二小门口望着进进出出的那些背着书包的小孩子的少年正抱着自己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蜷缩在垃圾桶边上。

因为脸上生来带着丑陋的胎记,所以他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路边,此后更是辗转在各种福利院和寄养家庭中。

可因为性格实在古怪,长相又很不讨喜,所以很快他就被迅速被收养他的家庭再次丢弃,又重新回到这种无家可归,只能露宿在街边的苦难日子里。

“唉,笨蛋,我说你干嘛总是这么倔啊,我不是早劝过你和我一起去祟界了嘛,那里再不怎么样,也比这人间好多了啊,你就别整天想着什么读书上学找你爸妈了,他们当初让你等在那里,都是骗你的,他们根本就不回来找你,就是想扔掉你,你就和我放开手去做祟呗,等我以后做了那万人之上的祟主,我就给你封个祟君当当,到时候让所有人都给咱哥俩跪下来再也不敢欺负咱们好不好……”

时不时会带着点好吃好玩的东西,从墙那一头溜出来看看他的那个姓张的家伙每次看见他都这么苦口婆心地使劲劝他。

可是直到现在,名叫秦艽的少年却还是固执而孤独地留在这其实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善待他,接纳过他的人间,继续等待着他注定一辈子都等不到的东西。

虽然有时候其实连他自己都未必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继续等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直到许多年后,当他再次回忆起那个坐在市二小门口一上午的下雨天时,他却还是能依稀想起那个将小兔子雨伞撑到他头顶的白头发小孩像个小蘑菇似的蹲在在垃圾桶边上紧张又疑惑地看向他的画面,和自己心头那仿佛从一个漫长绝望的冬天终于等到春天到来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啊?你的家在哪儿啊?”

——“要不,你就和我先回家吧?”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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