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中间横着硕大的一只煞,裘聪明没法阻止展昭昭的自杀行为,只得频频扔出臂钏扰乱煞对展昭昭的攻击。展昭昭自行上下移动总在煞的眼前飘,裘聪明倒是移动得极快,四面八方地飞着臂钏却都打在煞的背后和两侧。她无法控制结界,又急又气地把力气全用在臂钏上,密密匝匝地在煞身上打出一连串光点,光点处有黑气漏出,飘在半空里摇摇晃晃被困住不能凝回去。
煞被打得急了,但不论怎么转身反击,臂钏总会出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怒极嘶吼,高抬双手狠狠合掌。
背后的裘聪明看到结界碎裂的光片四射,拍着结界壁大喊:“昭昭,昭昭,你在哪儿?”即刻回神,她的结界还在说明展昭昭活着。
展昭昭掉落在煞的脚边,身体被灌入大量阴气,虚弱得难以再为自己快速划起结界。她的力量难以为继,裘聪明所在的结界即刻也被煞扇了一掌,内里的裘聪明被震的五脏险些移位,依旧卯着劲朝着煞的两眼间掷出臂钏。
眉间为魂魄所在,煞自灵体生,薄弱处也应在眉间。
她这一扔,引发了之前所有光点的爆发,阴气不断从煞体内泄出。
暴怒的煞见她结界不再移动,一头撞来,终于把裘聪明的结界打破,随着散碎的光片结界中的人直直掉落,还被加了一脚踢到远处。
“加固了还是没用啊。”展昭昭上方五尺是煞正在落下的脚,她是真的没力气逃了。下一刻身体被猛推出去,落在远处的裘聪明居然扑了回来,臂钏已打开防护圈罩住两人。
裘聪明满头满身的血痕,细细的冒出血珠,血珠凝到一块儿成条的流下来,黑红黑红的比臂钏的光还要红。她咧嘴一笑:“炸鸡还在我这儿呢。”也不怪展昭昭自作主张的逞能。
展昭昭一口气缓缓从鼻孔呼出,热烘烘的气流碰到上翘的嘴唇打个弯斜斜的散了。活着的温度让她放弃不坚定的赴死计划,仰躺着张开嘴让裘聪明投喂。两三口把一只鸡腿连着骨头嚼下去,馋虫引她起身自己抓住两只鸡翅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骂粗话:“去他娘的鬼煞,老娘吃饱了照样打死。”她一张隐着黑气的脸,硬被吞下肚的炸鸡给吃出了人色,将最后一点碎鸡肉塞进裘聪明的嘴里,一口气灌下剩余的水打出一个饱嗝,发现裘聪明已经不流血了,血痕结成难看的血痂。她忽然来了力气,她的搭档一时半刻打不死,伤又恢复得极快,就算干耗着也能把煞给耗死。
防护圈被煞又踩又踢,暗红的光在阴气影响下微明微暗,裘聪明拍拍臂钏:“好宝贝,咱们要上了。”
她在展昭昭划出的结界中升至半空,臂钏一分为二,无限扩大从两侧合拢将煞困在其中,之前的光点越发明亮,点与点之间连成线,切割煞的身体。
煞痛到暴吼,乱撞乱踢,想故技重施撞碎裘聪明的结界。岂知一头撞空失去平衡跌倒后难再起来。
展昭昭手指翻飞快速结手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个字配个九个手印,最后一字出口,一柄由灵力凝成的青色宝剑自上而下贯穿煞的身体。
一声巨响后煞的身体成为漂移的黑色,散去实体。
裘聪明从胸腔叹出一口气,然而结界还在,身周的黑雾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她想问展昭昭是不是要净化结界中的阴气才能出去。话未出口,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聚如箭般射向展昭昭前胸,尽数没入。浓烈的黑色从她胸口向四肢扩散,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裘聪明却看出她的嘴型是“快逃”。
“呤~”轻微又惊心的铃声传入耳,展昭昭暗暗骂道:“我还没死透呢,居然给我招魂。”
“呤”又是一声,她手不能动,嘴不能说,上升到胸口的火气偃旗息鼓,试图用意念告诉老板“我真的没死啊!”
铃声还在继续,她的神思忽忽悠悠绵绵长长。
三月的南方空气里带有湿寒,细雨滴滴答答挂在屋檐变成滴不尽的水帘,剔透的让人心疼,滴在青石板上流入阴沟的水又是肮脏的不愿浪费目光。
展昭昭已经对着相同的景色看了一上午,看得她有点饿,但没动面前的牛奶,她的肠胃脆弱,喝点吃点马上就要上厕所,她不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厕所,更加不确定玄武大神是否需要厕所这个人间功能所。
她前三十年的人生过得平平淡淡,也是轰轰烈烈,在平凡的生活和工作中从被人欺负到泼辣骂街没人敢上前劝阻。其实她怕人怕的要死,正因为怕才用泼辣把自己层层武装起来,保护自己不被世间恶意所杀死。最终她还是累了,提心吊胆的活在人间。也去看过心理医生,进门看到一群病人围坐排队,叫到号的病人坐到医生面前讲述自己生活中的种种不顺心,然后医生安慰几句给开点药,喊下一个号。
轮到她时,满面春风地跟医生谈笑风生,测试全是网上流传烂了的题目,结果自然全是正常。讲到最后,医生说了一句,你没有问题,但你应该让身边的人过来。
展昭昭知道自己尚未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她只是单纯讨厌人性中被表露出来的种种恶还包裹着道德的外衣。
实在太讨厌人和人制造出的世界,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解脱自己。
“既然你不要命,不妨借给我。”男人站在她背后,大背头梳的一丝不苟,油亮亮的泛着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光,黑色西装三件套配上领带端端正正诠释“衣冠禽兽”四个字,或者“斯文败类”也行。
展昭昭皱眉,床上的尸体的确是她,她也已经灵魂出窍等着黑白无常来勾走,怎么还有人跟她说话。对啦,门是锁好的,午夜十二点,能进来的只有鬼。
想到鬼,她下意识的惊慌,阴气不够的魂魄轻飘飘的动了动并不能够躲开,她鄙视自己已经成了鬼居然还怕鬼,回忆起做人的时候十分怕人,便心安理得的害怕走进她房里的男鬼。
做一连串心理活动和动作时,男人面无表情地等着她,等到她做下要怕他的决定后才继续开口:“我是玄武。”
玄武,乌龟背上缠条蛇,传说能通冥界的上古神兽。展昭昭的心思立刻又动了:为什么他没背乌龟壳,手上也没拿条蛇,可能这样影响他作为大神的形象。她在脑子里自问自答的同时有点小激动:难道是遇到了黑白无常有事,换成玄武大神来替班勾魂?可惜她成了鬼,无法跟人分享这种比中彩票几率还小的事,转念又意识到,即使活着,她的心情也是无人可说。
“好,我的命你借去用吧。”她爽快地答应,无所谓有或者无,无所谓生或者死,她有的是一时心情,过了就过了。
玄武报给她一个地址:“明天上午过来找我。”确定她记住后把她的魂魄放回身体里。
吃了一百多颗药丸的展昭昭大半夜起来吐过两场后,无病无痛的又活了。
前半夜她在死,后半夜在活,整晚都在折腾,半死半活间听玄武大神讲述借她命要做的事后,给她一杯热乎乎的甜牛奶便留她独自考虑。
她不需要考虑,昨晚已经答应的事,不会再花第二遍心思去想,她仅是喜欢安安静静地待着。有近百年历史的老房子,在春寒微雨里泛出潮气,粉刷墙上斑驳蓝黑色霉点,到了梅雨季节,霉点会变成霉斑,丑丑的晕渍成一片,然后夏天一到,整块整块地掉墙灰。外婆家也是相同的房子,年复一年刷墙掉墙灰的轮回中有她整个阳光明媚的童年。当然偶尔也有阴云,是她时不时腆着脸来蹭饭的奶奶,一个矮小的老太太,永远穿着灰扑扑的衣裳,笑纹里都藏着阴狠劲。每一次她都会被吓哭,躲在外婆怀里哭到睡着,醒来还会抽咽两三天,在外婆外公轮番给她买糖买汽水中慢慢忘记噩梦。但是过段时间奶奶又会来,根本不在意她的惊惶哭泣,她对人最初的害怕源自于此并影响她不甚顺遂的人生。
在心里滋生起久已忘却的恨意前,玄武大神问她:“决定了吗?”
前尘往事皆成浮云吧,命都不要的人,有什么可以拿来在意,她站起来点点头。
玄武大神右手上发出幽光,她的左手自动抬起合上玄武的手掌,脚尖离地,一神一人手臂持平,合起的双掌中光芒愈甚,流动出光束盘缠上手臂。
“立此契约生死无悔。”
“生死无悔。”
契约既定,满屋光芒闪过又复归于平静。青石板上滴答雨声未停,展昭昭左手上多了一个类似银质的手镯,上面挂着三个铃铛,晃动不出声音。她知道她的命不再属于自己,即便意外死了,玄武大神也会用这三个铃把她唤回来继续未完成的任务。作为交换,玄武大神的力量她可以随取随用,前提是在她**凡胎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所以她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身体,运用不了所需的灵力,她岂不是要在死了活,活了死之间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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