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哲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程紫玉和程家的感激。
大量的赏赐,分别送去了京城、将军府和荆溪程家。
一场大战,给荆溪和程家别院带来了巨大损失。
这笔银子,朝廷全担下了。
朝廷收拾朱常珏和老族时,赚了个盆满钵满,所以从朱常珏到朝廷上下都很豪爽。
不但疏通河道街道,清理太湖和重修程家太湖别院的银子都由上边担下,就连程紫玉危难时刻答应两倍价收购商会送给她那些船的银子也一并没有要她掏。
须知,小船不计,就那十几艘各式大船,基本都被一把火烧了个七七八八,大部分船只都没法修补,直接报废。单就这批船加上双倍的数额,已经足以将程紫玉多年的私库掏空了。
再加上其他损失,程紫玉本以为这次程家伤筋动骨,至少要往外掏出一半家财。
此刻朱常哲愿意担下,事实从程紫玉到程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朱常哲因着这番躲避,对荆溪地区感恩满满,后又听闻甲卫和程紫玉从程家转移到别院时全靠荆溪民众帮忙,再有商会家族的鼎力相助,他一下便对荆溪上下都怀了极大感恩。
商会和官府功劳不小,得了朱常哲褒赞和赏赐。
此外朝廷还主动出资,扩大和重建陶市,并宣布三十年内荆溪地区所有税额减半。
整个荆溪皆大欢喜。
至于荆溪程家,一道圣旨,直接将程家认定成了未来百年皇室陶和朝廷陶的供货商。
程紫玉带着程家上下感激谢恩。
对她来说,这才是一道真正对程家前程的护身符。口说无凭,圣旨一下,自然板上钉钉。纵然换了皇帝,也是金口玉言。
而百年,好几代人的时间,她已经满足了。
除此之外,朱常哲还大手一挥,给了程家人大量赏赐。
从金玉珠宝,到药材绫罗,再到古董字画,几乎人人有份。
程家上下都惊讶于那张打开后发现,折了好几折赏赐清单,这礼,重了。
朱常哲却不以为然。
他站在高位还没多久,却已经开始怀念躲在别院那个地库里,每日热闹又有趣的日子了。
相比他此刻空荡荡,毫无温情可言的宫宇,他时不时都会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躲藏的那些日子才是他活到现今最开心的一段时日。
所以当知道这些照顾他度过最困难时光的众人今日抵京,他竟是抑制不住心头雀跃,丢开了手中繁重政务,只想出去吃顿便饭……
因而,朱常哲那日选择在天香楼来给程家众人接风。
众人到时,程翾、红玉和何思敬已经等在了这个他们几乎住腻了地方。
李纯入京见过皇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藏在天香楼密室的三位给请了出来。
三人无一例外,都是养白胖了不少。
老爷子精神很好,他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闭关制泥造图,一个月时间的被拘真不算什么。可却苦了红玉和何思敬。
那两人都是活泼性子,密室再大也百无聊赖。尤其老爷子也不搭理两人。他们便成了送饭的下人以外,相互唯一可说话之人。
在平静的相处中,两人间的那些隔阂到底还是被打破了。
李纯打开密室时,何思敬手握长剑,身挡门前。程红玉没有藏匿,而是紧张跟在了何思敬身后……李纯当时便知,两人感情即便不说更进一步,应该也和好如初了。
三人出来才知最近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各有所思,各有所悟。
走出天香楼后,三人回了程家。老爷子没回工坊,也没再摆弄他那些东西,而是与两个小辈说了一晚上的话。
打那之后,程翾再没闭关,程红玉主动接下了程何两家所有事务,而何思敬则白日跟在李纯身后帮忙,晚上帮着打点家中和工坊事务。
京中拔除三王老旧势力的工作量实在不小,李纯没有时间回家,就连夏薇夏柳等人也都被调走了帮忙。于是将军府的内务也被交到了红玉手上。
红玉边学边做,知道紫玉有孕,找了许多宫中老嬷嬷,又求教了御医,从风水到禁忌再到滋补之道,在紫玉回京前,便将将军府内外都重新小心细致打理了一遍。
她觉得很满足。从前都是紫玉为他们,此刻他们自己有所承担和付出时,才觉得这便是活着的意义。
就如今日这天香楼,从菜色酒水到装点禁忌,甚至家人更衣休憩的屋子,都是红玉一力安排。
她发现,为家人付出,原来很幸福!……
朱常哲很羡慕李纯。
而当看见那些老面孔时,他更确认希望他们能过得更好的心情。他很高兴,他能参与到他们之中,感受那些……虽零碎却温暖的感情。
他觉得李纯多虑了,他是打心底里就愿意尽所能给予他们所需。
程子诺那里,朱常珏直言此刻他正是用人之际,他身边和朝中许多重要位置都有空缺,正需信任之人,他可以让杨阁老推举其入仕,而不一定要通过科举。不过程子诺有他自己的坚持,还是想要下场一考,验证自己才学。
朱常哲笑着应了,又转而向程子诺讨起了大婚时的喜酒,并答应要给一份沉甸甸的大婚礼。
他此言引得程紫玉李纯对视了一眼。
没听错吧?程子诺大婚他要参加?
他们正惊讶时,又见朱常哲转而问向入画,说他曾经给出的提议依旧有效,问入画可想好了?
程子鸣慌张了,抢先跪到了朱常哲跟前,重复了当日一样的话,并直言入画不适合入宫,而他希望入画可以选择自己。
这一次,入画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
朱常哲认定了入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表示愿竭尽全力助她幸福。
入画谢过了他的好意,开口表示不愿入宫。
朱常哲本欲给她封赏,赐她一个义妹的身份,也被她拒绝了。她自认身份低微,所谓救命之恩也是机缘巧合,她受不起,更只想平淡过日子。
她的一番话,叫朱常哲更深认识她的同时,也让程子鸣看她的目光更热烈了不少。
朱常哲呵呵笑着,表示做他的义妹也一样可过平淡日子,并表示他金口玉言,先前既然已经当着所有人面应承过,自然不能再反悔。
金灿灿的圣旨早就备下。身份,封地,宅子和钱财,全都给了。
“你能懂我苦心吧?”朱常哲将酒杯撞向了李纯。“一为报恩,二为长入画底气安心嫁入程家。但最重要的,还是为程家增加筹码。”
程紫玉的靠山是太后,李纯的靠山是先帝,程家到底是商户,又不能时时将先帝手谕拿出来,所以给程家再增加些分量,显然可以事半功倍。
入画心性好,能力强,入了程家长房后,对程家只会是如虎添翼。
“多谢!”李纯点头,一饮而尽。
朱常哲给了程子鸣个眼色。程子鸣会意再次跪地相求,请求圣上赐婚。
入画略慌拉住了程紫玉。
程紫玉不愿逼她,帮她求了三天考虑时间。
朱常哲笑:
“你们志趣相投,性格互补,我看就是天作之合。你不愿离开紫玉,又不能嫁给李纯,索性成为紫玉真正的家人岂不是更好?程家男不纳妾,你还不用受气,成了长房长媳,还不是一呼百应?
程子鸣为了你不惜屡次与我争抢,就冲这份心意和胆色,就知他以后不会欺负你。我给你身份和那么多赏赐,也只有爱护你的程家不会惦记。我给你的东西你还能全都拿回去孝敬娘家,何乐不为?”
入画被朱常哲说得一愣一愣,好像,还真就这么回事?她一时间,竟然也没想到理由来反驳。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众人一开始还略有拘禁,但到底是一起经过磨难的,到宴席后程,却是各自喝得有些微醺了。
李纯出去处理个事务回来,便发现朱常哲几分失态,正对着程紫玉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而程紫玉则对着他红着眼,两人氛围古怪。
郁闷令他快步上前,可尚未行至跟前,便闻朱常哲口中喃喃提到的名字都是同一个“文兰”。
他后悔她在的时候没有珍惜,失去了才发现她曾给过他一直想要的安宁和温暖;她是唯一一个将心思对他敞开而不是算计之人;她帮了他许多,可他却连一朵花都没为她簪过;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来到他身边,可他却忘了她来的时候也是她最困难之时;他连大婚夜都没与她好好过……
在回京的路上,他便在想着如何弥补了。他原本给她留的位置是皇贵妃位。只在一人之下。
而他本就没打算着急立后,便是希望她能过得自在些。而为了让周家不去惦念皇后位,他才只能抬举了周静宜。但他一早就说过,要让她帮忙压制周家人的话,所以她的位份一定会在周家人之上……
可他想做的和做到的,她都没能看到……
他永远都欠着她的。
程紫玉陪着落泪,文兰没了,她也心如刀绞。可那罪魁祸首萧氏在当晚便已伏诛,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多多帮衬文兰的母国了……
入京第二日,程紫玉便去找上了被关天牢的知书。
她本是想要试探那消失的程睿的消息,可知书却已疯了。
知书当日敢猖狂而来,便是以为成事十拿九稳。此刻鸡飞蛋打,一败涂地,心上人也凄惨死去的结局完全不是她能接受的。
疯了的知书又哭又闹又嚎,先是求程紫玉放过她,放过安王,又是来痛骂程紫玉有眼无珠看不到安王的好,再又是拿头猛砸狱门说要出来咬死程紫玉……
见她疯了也痛苦,程紫玉转身就走了。
“记得,千万别让她死了!”程紫玉给了一袋酒钱到狱长手中。
程家从未对不起知书,可这白眼狼不但行了背叛,还前世害了祖父和入画,这辈子害了温柔和三叔堂弟他们,本就罪恶滔天,在这暗无天日之地自我惩罚,已是便宜了她……
转眼便是除夕。
将军府,何家和程家一块儿合并到了程家宅子里过除夕。入画虽摇身一变成了个主子,但始终跟在了程紫玉的身边。今年,自然还是跟着程家人一起过年。
程紫玉的身孕已有四个半月。
孕吐消失后,她整个人也丰腴了起来。她整张脸都放开了,眸若星辰,面如桃花,多了几分成熟媚色,常看得李纯有几息的失神。
程紫玉靠着李纯,看着兄长们在院中放各式鞭炮,听着红玉在后边捯饬席面和摆设,觉得无比安心。
李纯手上事务已经交割了一半出去,朱常哲也已培养了不少心腹,基本到春日时分,他便能全面退下。
而那个时候,程紫玉的身孕正好应该是七个多月。两人此刻烦恼的,是留在京城生产呢,还是早些回荆溪去?
一大家子坐下来,为了求个热闹,今晚便没有男女分桌,刚刚好坐了一大桌子。入画身份不同往日,自然也上桌坐了。好在都是熟人,她拘谨了一会儿后,便融入了众人。
红玉这几日忙着准备过年,明显瘦了。今日粉黛皆施,却依旧挡不住那深色眼圈。
程紫玉给她布菜,谢她最近的妥帖,可程红玉一见碗中往日里最喜好的鳜鱼,却是干呕了起来。
何思敬急得团团转,程紫玉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大除夕的晚上,硬生生请来了附近最有名的大夫。
“恭喜恭喜!”
有喜了!
一直怀不上的红玉有喜了!
而且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是在密室被囚的那段日子怀上的!
程红玉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砸晕了,坐那儿泪流满面。而何思敬则激动地语无伦次,一把搂过了红玉……
何思敬乐开了花,众人齐齐敬酒,他也来者不拒,酒宴顿时热闹加倍。
哪知这个时候,有客到了。
众人没想到,又是朱常哲。
大除夕的,皇帝来了?
众人心里直犯疑惑。
“我想着程家热闹,所以来讨酒喝了。”他依旧是便装,所言也很直白。
他今晚先在宫中与太后一齐吃了团圆饭。可太后忙着后宫事务实在累了,明日还要忙着接受拜见,只稍微吃喝了几口便去歇下了。
天色尚早,朱常哲突然发现无处可去。
他倒是想去外祖家。
可……
外祖家姓周。
他去了又如何?
他去了就能安心开心吃顿饭?
无疑,将会成为一场相看周家姑娘,认识周家子弟,被动探讨局势和被算计拍马屁的应酬!
內侍禀着明日忙碌的日程,朱常哲更觉寂寞了。
他又开始怀念在程家时的热闹。
一阵阵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和隐约传来的欢笑声让他实在坐不住,他还是去了程家。
李纯一下便看懂了他的孤独,忙笑着挥手:“来得正好,过来坐吧!热闹热闹!”
程家人都在兴头上,朱常哲很快便融入了。他依旧豪爽,听到红玉有孕,赶紧从身上解了一枚双鱼佩送了去。
红玉欢喜,赶紧拉着夫君敬起了酒来,并直言要把这玉佩做传家宝……
朱常哲心情极好,见到入画,再次想到前几天所提的“三日之期”,三日已过,未闻反对,那是不是成了?他当即表示愿为他们赐婚。
“红玉和紫玉都有孕。你作为大嫂,才能更好照顾他们!”朱常哲眼看入画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反对到上次的犹豫再到眼下的脸红,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索性给推了一把。
老爷子喝了几杯酒,兴致也起来了,自然是跟着起哄。入画丫头不管在手艺还是内务上都能干,他也看着喜欢,若能带动到长房的传承,他是巴不得。
“老爷子,不如我做主,就给他们速速完婚如何。”朱常哲向作揖的程子鸣一点头。
“怎么个速速法?”
“长幼有序,就赶在程子诺婚期之前如何?”
“好是好,只怕时间上……”
“有我做主,没有赶不上的时间。大婚的所有,就由皇室担下了,我来找人专门负责,保管风风光光!如何?”
老爷子毫不犹豫就将手中杯给撞了出去,震得两只杯酒花满溢。“一言为定。有劳皇上,多谢皇上,感恩皇上!”
“入画是我妹,以后咱们都是一家子,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程翾哈哈大笑,半醉的他竟然拍了拍朱常哲的肩。这小子,算计虽多,但都放在了明面上,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老爷子,以后,我会经常上门来讨酒喝的!”
“没问题!只要皇上肯来,老头我有的是时间!李纯爱喝我私藏的酒,以后,老头我也给皇上藏一份!”程翾借着酒劲,又与朱常哲碰上了杯。
程子鸣几乎视朱常哲为大恩人了,也是端杯子掺和了进去。再有李纯和何思敬在里边一闹,所有拘谨都荡然无存。
一个时辰后,喝趴下了三人。
朱常哲子时后便要开始忙了,李纯亲自送他出去了。
“你可以放心了吧?程家人对我有恩,我对他们有眷念,一定会护着的。”朱常哲说罢拍了拍李纯肩便上了车。
李纯抱拳行礼,目送他车离开。
朱常哲的手伸出窗摆了摆:“早些回去陪她吧!”
……
年后二月初五,程子诺与入画完婚。正如朱常哲所言,两人志趣相投,性格互补,实在良缘。入画摇身一变,成了程家长房长媳,连红玉紫玉都要叫她一声“嫂子”。
入画也担得起这一称呼,家中两个孕妇,三家后院大事,几乎全都由入画一力抗下了。
何氏则忙完了长子大婚,又得忙着二子的春闱和大婚。
春闱放榜,程子鸣如前世一般高中。殿试中,他表现出色,有目共睹,最终得了榜眼,光宗耀祖,入职翰林院。
同月,李纯正式卸下了所有职务。但朱常哲还是再次加封了他的将军衔,并赐下了大量财物。
四月初,程子鸣与蒋雨萱完婚。
程家儿子大婚,皇帝均亲至吃喜酒了,一时传为佳话。
程子鸣大婚时,程紫玉已近八个月的身孕,自然只能留京待产。太后很紧张她,给她选了好几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她也没客气,全都收下了。
五月底,程紫玉顺利生产,儿子。
李纯的长子到来了。
太后和皇帝的赏赐源源而来,看呆了满京城众人。
孩子满月时,太后皇帝均亲至祝贺,送出了诚挚祝福。
李纯抱着孩子,牵着程紫玉走出将军府,在大派喜蛋肉面的同时,当着京城百姓面承诺将捐出半数家产用于行善……
祝福纷至沓来。
程紫玉靠着身边坚实臂膀,看着怀中酣睡带笑的孩儿,心头幸福满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