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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所谓天道(1 / 1)

黑暗铺天盖地,就像刚刚踩过的烂泥一样将程紫玉团团围住。

没有一丝光亮,她不知是死了,还是在去往地府的路上。

这就是黄泉路吗?

老天啊老天,给她的结局果然是天打雷劈!

她造孽太多,满手鲜血,她倒是不介意!

可为何不见朱常安?

程紫玉有些惊慌失措,她左顾右盼,在黑暗中大喊起来。

可她的声音传不出去。

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朱四不在,不在!

她到最后一刻还死死搂住的朱四,不在!

他难道得救了?

莫不是那道雷只击中了她?

李纯将朱四救了起来?

所以只有她死了,对不对?

她失败了?

可朱常安脚下那累累白骨堆起来,都足以将他埋了,他有什么资格活下去!他该坠下十八层地狱,承受炼狱轮回之苦!

凭什么!

一瞬间,程紫玉胸口那股恨意再次开始弥漫。

她没能将他杀了!那后果将是什么?

李纯能控制得住他?李纯虽是皇帝心腹,但到底是臣子,敢杀他?

朱常安一旦回到岸上,无异于豺狼归了山!

先不论他岸边有几百人,整个荆溪都早已在他的控制下,他一定会反扑!那么……李纯岌岌可危!

他,一定会将李纯灭口!

李纯,正如其名,是皇权的守护者!是皇帝压制儿子们的平衡点!是真正的纯臣!

这个夺嫡大战中所有皇子都要争取的最大砝码一死,大周便乱了!

大皇子占了个长,二皇子是嫡,四皇子也就是朱四,占了个狠,除了七皇子一直摇摆不定,还有一个貌似不争,却什么好处都少不了的五皇子。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暗处的汹涌顿时将浮上明面!

乱了!

那才是真正的乱子!

这一瞬,程紫玉的心被绞了个粉碎。

自己做了什么?

又是她造的孽?

是她选择的李纯,是她谋划的暗杀,是她策划的报仇!

这笔账,依旧要算在她的头上!

她眼前几乎出现了兵荒马乱,几王相争,血流成河,饿殍满地的场景。

将有更多人会因此流离失所,一无所有……

她做了什么!

不要!她不要死了!

她要找到朱四,要将他拽下来!

程紫玉开始在黑暗里哭着喊着跑起来……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撕不开,也钻不出!

她的眼越来越模糊。

过往场景一一浮现。

她不可救药看上了他,不惜忤逆了老爷子!

她长袖善舞,在太后和一众后妃跟前八面玲珑,只为帮他得到更多的助力!

她为他设计了一场暗杀,嫁祸了二皇子,甚至不要命地前去与二皇子的生母——皇后做交易!

她帮着母族式微的他早早封了安王,开府的同时还利用皇帝的心软,得了可置府僚的默许。

那一日,他站在安王府匾额前,郑重指天誓地,会迎娶她成为安王妃。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的求娶。她不甘心,利用太后的偏宠,又与皇后私下达成了交易,顺利坐上了那宝座。

她的婆母昭妃恨她身份低下配不上朱四,不但几次暗害她,还反复撺掇他废妃。

可她想要凭实力扭转昭妃的心意。

她愈加全力助他上青云,对他几乎言听计从,却不知,慢慢将自己掏空的她也渐渐满足不了他的欲望和要求了!

当她为了证明自我价值,开始研制霹雳炮的陶壳时,太后突然薨了。

她的靠山没了。

可笑,一夜之间,大街小巷便传言说她堂堂安王妃疯了!

安王府的上上下下,或默认,或暗示,或“有口无心”地指向了她的疯!

她院中走水了,种种迹象和证据都指明,她是“纵火犯”!

她疯病发作,将随侍十二年的家奴的腿脚“打断”!而后,她又有了“残杀”心腹丫鬟的嫌疑!

她还“撞伤”了安王府一怀孕的姬妾,导致其小产,残害了皇室血脉,让过世的太后也跟着蒙了羞……

昭妃上蹿下跳,在皇帝面前接连施了苦肉计,皇帝心烦,便默许了他们的行径……

于是,她众望所归地被“疯了”!

她安王妃的头衔没了。

她因着“疯”,被正大光明地软禁……

那时她才渐渐示意到,她已经错得太远了,连赎罪都很难了!

可他,不但没有想法子救她出去,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他鼓动她的家奴盗取了她的私鉴和与程家往来的信笺,趁着她被软禁,拿了她的名义去暗中控制了程家。

再有陈金玉的相助,他们一明一暗,神不知鬼不觉拿一桶污水将程家浇了个面目全非,罪名随之罄竹难书。

会审过后,证据确凿,皇帝震怒。

最后,程家男子或被杀或流放,女子悉数充奴。病重的老爷子当场吐血身亡。

程家满门覆灭!

而陈金玉作为拿着满手证据,被害被残被盗的苦主,顺利窃走了程家所有……

也正是这个时候,皇帝允了朱四求娶白小姐的要求。当日昭妃得意洋洋踏进了她的屋子,连扇了她十几个巴掌,骂她区区九流之末的贱妇,妄图攀龙附凤,实乃不自量力,死不足惜……

从那之后,上至他的一众姬妾,下到府中所有下人,均不再将她放在眼里。

她的脂膏里被下了毒,她的手废了。

她的净面水被下了药,她的眼干了。

她的房里被扔了蛇鼠,她的衣裳无一完好。

她的饭菜埋了老鼠屎,她的水里被吐了唾沫。

可她知道,若没有他的应允,那些贱人们又胆敢?

所以,他是在逼她!

因为陈金玉学到了她程家技艺的九成,却差了一成精髓。陈金玉取了那只壳,却没法孵出蛋来。

他就是要让她尝尝阶下囚的滋味,他要逼着骄傲的她为了挣脱着任人凌辱的境遇,乖乖将所有秘密奉上……

而当她的贴身婢子千里迢迢而来,死在她的脚边,将荆溪遭了大劫告之,她胸中一把复仇之火彻底点燃……

原来,遭劫的不止是程家,远不止!

就连程家用过的匠人,从挑工,泥工,窑工,画匠,雕工,雇工……也都一律丢了饭碗!足足近两千人啊!近两千户人家啊!

她甚至南下的过程中还怀揣了一丝侥幸。

可她错了!

有过之却无不及!

昔日拥堵的码头只寥寥几船。

往日热闹的吆喝被低低的乞讨声取代。

熙熙攘攘的街头只剩下了卖存货的货郎。

连昔日规模地位仅次于程家的贺家门前也已是破败一片……

整个荆溪已毁!

先不提为何至此,也不论消失的这个市场又被“诞生”于何地,可总归是朱常安做的手脚……

可此刻,若是朱常安没死……

被毁掉的又何止荆溪?

流离失所,命如草芥的,又何止是几千几万人?

程紫玉疯了一般地跑啊找啊,可她就是没法在这黑暗中找到一丝丝的光明!

她终是绝望了!

面对黑暗,她忍不住哭着坐地,扪胸咒骂。

“劈了我,放了他,这就是所谓天道?恶人得生,鬼魅得存?是非不分,善恶颠倒,就是天道?那人道又是何物?人欲为何要拿无辜性命做垫脚石?

我甘愿承受炮烙凌迟,带着罪孽经受地狱之火,以换善恶有报!我有错吗?我全力以赴,如此努力,你都不肯成全吗?”

程紫玉的胸口胀满的都是怒火,她环视四周黑暗,忿忿地怒骂嘶吼。

“天道不公,我不服不信不甘愿!若有下辈子,我一定逆天改命!”

怒火似乎冲出了她的身体,渐渐撕开黑暗。

她的怒骂驱散了压抑沉闷,劈开头顶气压。

泪水砸落而下,滴滴化开雾色。

只眨眼的刹那,黑暗便已被白光取代,炙得她睁不开眼……

一阵天旋地转!

这一次,光亮柔和了许多。

她缓缓睁眼……

入目的是淡紫色烟云纱幔帐,而她身下躺着的,则是紫檀木嵌白玉螺钿架子床。

她微微一叹。

这究竟是死了没死?没死透吗?

怎的还会做梦?

梦里,这又回了十四岁呢?

这架子床是十四岁那年她爹亲自找人去给她打造。可她统共只睡了一年,便入了京。

可不是?她做梦都想回到当年啊!

一滴热泪滚下,在她脸上划出了湿湿的一条线。

指尖触上,湿漉漉,滑腻腻。

竟有知觉。

她拿牙齿在手指狠狠咬去,顿有痛感袭来。指甲泛青,指腹通红,还伴有两颗深深的牙印。

她眼睛早已干涸,为何会落泪?

她双手早已被废,怎会有痛感?

这梦怎会如此真实?

若真是梦,那她便索性不要醒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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