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上斗篷去到院里。
落叶,落花,一片萧条,这原本最风光的星月宫竟惨败至此。
我自己坐在铜镜前施了粉妆,梳了发髻,换了干净的衣服。
如往常一样坐在殿前廊下看话本。
星月宫大门并未关,时不时会有三五成群的人伸着脑袋往里面偷看,我只做不知。
会有宫人送来膳食,虽不丰盛,但也干净。
他只福了身子放下,再福了身子出去,一言不发。
我亦照常用膳。
我掰着指头算,这种日子过了七日。
第七日夜里,李铭沉来了。
我只安静的看他。
他看着精神还不错,只是为何人会突然间可以有这么大的变化,眉眼没有丝毫温暖。
所到之处皆是寒冰,看我时竟还有淡淡厌弃。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云巅之上的掌权人而已。
这是不久前我们还恩爱情深的地方啊。
“青榆,你是不是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何?”
连我的名字都叫的与往日不同,似在唤一个陌生人。
我甚至有一秒钟竟不知他在与谁说话。
“想的通”我说。
“你且说来听听”
我们俩只坐在左右塌上,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
我突然不自信自己的想法,我开始怀疑自己。
“说啊”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我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有难处,前朝后宫逼的你无法喘息,你不必如此,也不必故意冷漠,如果能解了你的难处,我愿意一死,甚至焚烧祭天,我也没有怨言”。
我看着眼睛愈发冷漠的他。
我秉着呼吸,等着他说是。
那我无怨赴死。
“哈哈哈”他大笑:“青榆啊,你太骄傲了”。
此刻无人,他大可以说实话。
可我听到的却是嘲笑,我的心一点点降到冰点。
“我一国之君,需要把女人推出去平息怨言吗?你未免太小看我,太高看自己”
我终是不愿死心,收住了自己即将到达冰点的心问:“你对我说过的话,立过的誓言,都是假的吗?”
“自然是”
我的心凝结了,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气冻的我不能动弹。
“我今日来,便是跟你说个明白,我也不怕你知道,你哥哥助我登上皇位,刚开始朝中支持之声皆是你父亲的门生,你说我该不该看在你哥哥父亲的面子上好好待你”
“只有你在我身边,他们才能更衷心,我做皇子之时从未说过心里有你,你自己假意揣测,骄傲的认为只要你爱重我,我必定心悦于你,那我何不利用你的情分,让你哥哥为我做事呢”
“你在闺中之时桀骜自大,入了宫嚣张跋扈,不敬太后,无视皇后,欺辱嫔妃,桩桩件件都该杀,我已经容你很久了,这后宫众人也无一人为你说情,包括你那亲妹妹,你爹昔日的门生更是急急撇清关系”。
“我爹爹薨后,你为何还日日守着我”
“我也是人,我的心也不是冰雕的,我利用你那么久,看你对我用情至深,竟连在你爹榻前差点疯魔之时还想着我,我自然也会让你多舒服一段日子”
“哈哈,”我轻笑“这便是爹爹说的攻于心计,善于计谋了,我今日算是见识了,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你不如杀了我”
“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会留着你帝皇贵妃的尊位,毕竟闻家满门忠烈,还有那世袭的王位”李铭沉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往后,这星月宫画地为牢,你,不死不得出,你若敢自裁,当心你家人的性命”
“我还有家人吗?”
“你还有一个生的玲珑的侄女儿啊”
所有的恩爱情话恍若隔世,不复存在。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他要踏出殿门的最后一刻,我跑过去叫住他:“李铭沉”
他退回了已踏出一半的右脚。
“这些年,你可有一刻是爱过我的”
“从没有”
我看着他孤独冷漠的背影出了殿门,出了宫门,继而就是支丫丫的关宫门的声音。
我席地坐下看着宫外孤独的枝丫。
他确实从未爱过我,若有一分怜惜,他今日也不会说这些话。
若我早一日自尽便好了,我也不用听见这些诛心之言。
只是现在连死竟也不能。我躺在地上裹了裹衣衫。
也好,再也没人需要我端着仪态了。
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大殿,梁上竟也是描龙画凤,各种花卉图案都雕着金线用以珍珠点缀,还有大片丈菊。
我竟从没抬头看过一眼
就像我从不仰头看李铭沉一样。
如果我一早便仰头看他,会不会不至于此。
院子里的黄叶落的越发厉害,我日日勤扫落叶,安静用膳。
今年冬日雪下的比往年更厚。
我顶着雪片扫雪,却怎么也赶不上老天的速度。
夜里我坐在廊下看这一片素白。
我已经记不清我多久没有见过李铭沉,多久没有开口讲过话。
从海棠花开,到黄叶满地,再到这大雪纷飞。
宫门支丫丫的打开,张婕妤披着雪白的斗篷站在门口,若不是娇艳的红唇和漆黑的发髻,真要与这白雪融为一起。
“皇贵妃好雅兴,竟还有闲情赏雪”
我不做理会,只托着腮数雪片。
“皇贵妃都到这个地步了,竟还如此端庄体面”。
“看来这世间事皇贵妃已经不关心了,你那个叫初月的丫头,你也不关心了?”
听到初月的名字,我再怎么心如死灰也会激起粉尘。
我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褶皱道:“进来吧”。
张婕妤跟我进了内殿,四处打量一番冷笑道:“星月宫竟能清冷至此,真是报应啊”。
“快说”我冷言道。
张婕妤在我身侧坐下,瞪着我道:“闻青榆,我真是恨毒了你,纵妹行凶,让她毫发无损的脱罪,我失了孩子,却无人愿给我个公道,相比闻若菊,我更是恨你”。
“呵呵”我忍不住发笑道:“你自己种下恶果,害了闻昭仪,她再来害你有何不可,若是我,我定要了你的性命”。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笑声愈发凄厉,竟连眼泪都笑出来。
她渐渐止了笑,起身指着我吼道“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害了她?就因你一手遮天便可胡乱冤屈了我吗”。
“自是没有人证物证”相比她的震怒,我很是平静。
“我告诉你,她的孩子不是我害的”她的怒气喷了我满脸。
我轻笑一声,不再看她。
“你已沦落至此,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我何故骗你”,她踱了几步站到我眼前。
对啊,她此时全无骗我的必要。
她此时虽满脸怒气恨意,却也都是坦荡。
“那你为何害初月?”我此时还是愿意信她几分。
她眼睛突然变的阴森,慢慢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微宁实则是皇后娘娘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