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打开水龙头,任由花洒里的水流下,就像外面的雨一样,水温刚好,不烫也不凉,卫生间里的水雾开始朦胧,浴室的玻璃上凝结着水珠,她缩在角落里,曲腿抱膝。
说不孤独是假的,说不难过是假的,说不在乎也是假的,可是她没有办法。
曾经最爱她的人,成为最恨她的人,即使一样会保护她,但是他不是自愿的,是她在无形中逼迫他,这种感觉糟透了。
身边没有朋友,宿舍里没有舍友,夕瑶也变得话少,因为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没有愿意听她说话的人。
明天就是第二十一天,后天就是第二十二天,大后天就是第二十三天……
夕瑶和汎尘之间,没有交集的日子,会这样持续到三年以后。
“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
夕瑶抬起头,水雾朦胧,一片茫茫,一道看不清的身影映入湿润的眼眸,随着身影的靠近,她才看清一个穿着黑白相间制服的银发少年。
然而那双蓝眸依然充满了恨意,他怎么会来这里?
汎尘推来浴室的玻璃门,他拽起夕瑶的手臂,将她从角落里拉起。
他看着她的脸庞,忽然觉得很陌生,这样无害的身躯里,却隐藏着一颗令汎尘感到畏惧的心,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或许,她只不过是一个把爱情当作消遣的女人。
汎尘记得夕瑶说过,她说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多么可笑的话,他捧着她的脸颊问,恼火地问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可以这么大?”
汎尘的蓝眸在警告夕瑶:不要撒谎,不要耍我,也不要再逼我!
流水洒在夕瑶脸上,淌过她的眼睛而睁不大,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许有些话说的过分了,但是更多的话都是事实。
她和亚炽之间的事,是无法抹灭的事实,即便她不是自愿的,但是她没有及时制止这样的意外发生,她知道,对汎尘来说,一样是背叛。
“我在问你话!”
“对不起。”
“那些事,都是真的,是吗?”汎尘隐忍了二十天,满脑子都是夕瑶说的那些话,他不愿意去想。
或许他今天来问她,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她否定,他甚至愿意相信她。
“对不起,对不起……”
“呵呵。”汎尘最讨厌听到夕瑶说这三个字,他俯下身,触不及防地撬开她紧闭的唇。
眼眸里有恨意,有很浓的恨意,水雾氤氲,夕瑶依然看得清楚透彻,他明明如此恨她,又为何要吻她?
事实上,他并不满足于一个吻,她意识过来,不明所以的她显得异常紧张,她的手按在汎尘胸口,却始终推不开逼近的身躯,直到紧紧地压在她的身上。
水流洒在脸庞上,使夕瑶更加喘不过气,她别过头,却躲不开汎尘强势而霸道的吻,他想要什么?他要掠夺什么?
水流同样打湿了汎尘的制服,他瞥见几乎要岔气的夕瑶,顿时心生不忍,可当他想起夕瑶说的那些话,他又觉得这都不是事,问道,“你不是喜欢比吗?你就这么虚荣,是吗?”
汎尘松开夕瑶,她才能张开嘴巴大口呼吸,摇着头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的……”
如今的解释,听上去更像借口,从各个角度听,都是虚伪的谎话。
汎尘扯掉淋湿的领带,解开身上的制服,他是有多爱她,可她为什么不能给他同等的爱,不能的话,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他?
“不要,汎尘,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不要……”
夕瑶喜欢汎尘,她不排斥和他发生关系,但是她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发生,他根本就不是因为爱她而想要她,他似乎是在报复她,他到底有多恨她?
她的双手被他用力地按在玻璃上,她的肩膀被他另一只还缠着纱布的手抵着,正是那只曾为她受伤的手。
或许爱有多深,他此刻的恨就有多深。
汎尘听不见夕瑶的哀求,应该说他根本就不想听,他只听见夜夜梦魇之声,是夕瑶的声音,“他在满园的红色蔷薇花里吻了我,他在西岚殿的走廊里吻了我,他在古今阁吻了我,他在闵德府的湖里吻了我,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吻了我,他在古城的巷子里吻了我,我睡过亚炽的棺材,我感受过他的体温,我拿你跟他作比较,谁的怀抱更温暖,谁的血液更好喝,谁的吻更让我着迷,谁的身体更能让我满足……”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汎尘突然又停下手,他松开夕瑶,看着她质问道,如同一个无辜的孩子,仿佛一颗纯真的心,被狠心的夕瑶瞬间砸碎。
他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他用尽所有努力真心对她,他认真为她砌筑一座爱的城堡,双手沾满了鲜血。
她却是一个不听话的公主,还要一心想着从城堡里逃出去,而她想要出去的理由又十分荒唐,她说她爱他,她很爱他,但是她同时又对城堡外的人动心了。
“对不起。”夕瑶只能说这三个字,可是这个绵薄的道歉又有什么用。
“是我还不够好吗?”汎尘很难理解,他不知道夕瑶做这些事的理由是什么,他想过不需要什么理由,直接把她杀死算了。
“不是的,”夕瑶见汎尘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激动,她抬起手,捧在他脸庞上,他就是雨天里的阳光,而她却逼着他堕落,拉进万丈深渊的黑暗里,她说道,“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我不好。”
“我可以杀了你吗?”汎尘认真地问道。
夕瑶笑了,笑出了眼泪,不过被流水冲掉了,她不觉得悲伤,反而觉得幸福,或许能听懂他这句话的人就只有夕瑶了。
她低下头,拿起汎尘的手,多漂亮的手啊,白皙修长的手指,即便经常握着沉重的姬孪灵剑,却依然嫩滑,她掰开他的手指,凑近自己,将他的手指按在她的脖子上。
她笑着说,“谢谢你今天来找我。”
汎尘动了动手指,合上了双眸,在此之前,蓝眸里的恨意已逐渐淡去。
他再次俯下身,吻在夕瑶的唇上,动作却柔和了很多。
她松开他的手,解开了他腰间的皮带。
花洒里的水不停地洒下,淋在银白色的短发上,淋在乌黑亮丽的长发上,淋在炽热的身躯上。
她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她的后背依然紧贴着浴室的玻璃,她低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她的腰间和腿上多了一只手,她的双腿离开了地板,缠在他的腰间。
“咕噜噜……”地板上的水不停地钻进通往下水道的管子里。
“吧嗒,吧嗒……”阳台的栏杆被雨点打湿,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水滴。
与其说汎尘又一次原谅了夕瑶,倒不如说他又输了,败在她的手里,或许他注定会毁在她的手里。
远处的教学楼一次次响起铃声,女生宿舍的床上不合时宜地多了一个男生,闻着熟悉的味道,他似乎睡得很安心。
夕瑶抖了抖刚洗完的制服,她踩在阳台的椅子上,将湿衣服晾起。她想了想,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又取下衣服,晾回了房间。
夕瑶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宿舍的门上多了一个洞,而整个门锁却不见了,唯独地上多了一些灰烬。
她转过头看着睡着的汎尘,才意识过来,之前她还纳闷,她明明记得她锁了门,他怎么还能进来的。
汎尘要是变成采花大盗,就是天下无敌,无人可挡,简直是人间灾难。
夕瑶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叶莳悦和汎尘在教室里的事,她咬了咬牙,她知道这个话题不可以再提起,她若提起,只会重复食堂那番话,他会想起人类花心的理论,紧接着又回到亚炽的问题,简直就是死循环。
可是也不能这样不了了之啊,夕瑶把毛巾塞进门上的洞,然后出了门,走出宿舍楼。
这场雨下的很大,也很久。
夕瑶拎着一大袋东西重新回到宿舍,见到床上挂着一套制服,汎尘坐在床上,身上披着被子,露出一个头,一脸认真,他伸着一根食指,指尖燃着一簇蓝色的火焰。他看了进门的夕瑶一眼,又顾自转过头。
“烤干了吗?”夕瑶关上门,整理袋子里的东西。
“还没。”
“今天这雨一直没停,房间里湿度也高,的确比较难干。”
汎尘转过头,看着夕瑶,这话听上去布满了陷阱。
夕瑶笑着说道,“你竟然还记得你的衣服,我以为你不需要呢!那你记不记得这里是女生宿舍?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哦。”
“所以呢?”
“所以,我建议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吃了!”夕瑶指了指书桌上满满的水果和蔬菜沙拉。
“不吃。”汎尘转过头,继续烤着自己的衣服。
“凭什么?你之前不是吃了吗?”
“我不吃。”汎尘没有回答夕瑶的问题,只是表明坚决不吃的态度。
“为什么不吃?”
“不喜欢。”他就吃过一个小番茄,然后做了一个被大番茄吃掉的噩梦。
“之前为什么吃?”
“没有为什么。”
夕瑶就知道汎尘不爱吃,他果然不吃,这样更好,但目前的形式可由不得他爱不爱吃,他都必须吃。
夕瑶把食物搬到床边,瞬间化身为恶毒的老巫婆,说道,“三年级一班的汎尘竟然在女生宿舍,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劲爆!不过,我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反正门锁也被你弄坏了,我也不用多此一举,我相信我只要喊一声,一定会有很多女生冲进来围堵现在的你,好可惜哦,你的衣服还没干,小尘尘,你即将经历人生的第一次曝光哦!会不会害羞呀?”
汎尘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一脸奸笑的夕瑶,默默地伸出手,拿了身旁一根香蕉,自觉地剥开。
这团被子里裹着一个怨念深重的少年,正拧着眉头吃他认为全世界最难吃的东西。
夕瑶凑上去,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揉了揉那一头银发,笑道,“真乖!真是前所未有的乖啊!哈哈!一定要全部吃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