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情义静悄悄地瞧着洁白飞马上的红色身影,在雪花的飘洒之中,她那么轻轻而过,便即远去。
“若她真是红姑,那该多好!”待再也看不到那红色的身影时,武情义心中好是懊恼,他后悔自己不但没有当即拦下她,而且连她的外貌也没能瞧得清楚。
他从林中奔了出来,循着那玉马和红衣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是那飞马太快,早已不见了踪影。
深雪之中,路上渐有行人。武情义只顾踏步于飞雪之中,脚尖急点着轻盈的雪面,飞身而行。
这大雪天里,能够飞身行走的不止他一人。有像他一样独自而行的,也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尽皆是些身负功法之人,或纵轻功,或御刀剑。
大家都是路人,没有谁会在乎谁。
但有两名既疾步如飞又高谈阔论的剑客吸引了武情义的注意。
他们迎面而来,武情义听得他们的谈话:
“哈哈,这顿酒喝得真是痛快!”
“看来那傅姑娘是个好客的主,只可惜,十八狂徒已经人满,咱哥俩没那个福分了。”
“若是能投靠在傅姑娘名下,倒也是一番乐趣。”
“傅姑娘虽善良可爱,却是法力低微,不知她为何能晋升为第九十九天女使者?”
“天女”二字听在耳内,令武情义豁然一惊,他继续凝神细听——
“听说傅姑娘要拜孤山落魄刀韩东游和小寒山寒铁剑楚千叶为师。”
“对了,也不知五行教和九剑门这一场大战打得怎么样了?”
“五行教势力庞大,九剑门怎么会是对手?不过我听说斩天剑程雁华已率众从九曲山赶来,协助九剑门呢。”
两人速度如风,武情义侧身一避。两人与他快速打了一个照面,便即如飞而过。武情义忽然回首,大声问:“两位兄台,请问此路通往何处,前方可有酒楼?”
两名剑客只有一人略微回头,似理不理地答:“你问路呀?前方是听雪谷,往北一直去,便入落梅之地。三日前梅海山庄傅姑娘行天女善,所过之处皆布善施,你可去听雪谷中听雪楼免费食宿三日夜,不要钱。”
“落梅之地!梅海山庄!”武情义听之,心头一阵狂喜,苦行半个多月,终于要到达目的地了。
他正想再问,不想那两名剑客已经远去。
雪花乱舞之中,武情义用剑削出两段溜滑的圆木绑在脚上,手中各持一条长木,在雪地里飞速滑行。
耳边呼呼风响,脚下圆木在雪地里划出两条浅浅痕迹。
“听雪谷”
覆满白雪的一座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
四面群山皆白,飞鸟绝迹,行人渐远。一个人好不孤寞。
不过,雪山掩映之中,炊烟缭缭之处,一座古楼现了出来。
那是个热闹场所,隔着老远便能听到喧哗之声。
小溪潺潺,梅花映雪,斑驳的篱笆围成几片菜地,几座低矮的草屋里喂养着牛羊鸡鸭。红石垒砌、圆柱撑持的三层古楼,颇有些年代了。
“听雪楼”
正门匾额上三个古体大字。
武情义径直飞奔到古楼之前,驻足观看。
“嗬!”他忍不住赞叹一声,心头又是一阵狂喜。
任凭楼中如何的觥筹交错、如何的嘈杂喧语,那楼檐一角上,一个红衣的女子静坐在红瓦上,手中举一壶酒,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独自一人在饮。
她的红衣在风中轻拂,她的黑发在风中飘荡。她的长剑,竖在她的身畔。
好美的一个红衣女子!
“听雪楼,听雪吟!”这么美的风景,这么美的意境,武情义看呆了眼,不禁低语。
这个红衣女子,不正是今日骑着飞马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的那个红衣女子吗?没想到追了她半日,竟然在这听雪楼不期而遇了。
“莫非,她就是红姑?”武情义心里自问。
红衣女子似乎怀着一些惆怅,她的眼光,只在那相隔不大遥远的雪峰之上。似乎看得见,雪花飘落她的酒壶之中,她抬起壶,又饮了一口。
她的容貌,似喜不喜之中,让人有一种想要沉醉其中的感觉。
对于一个路人,她是不屑一顾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向武情义一掠而过,而武情义正站在楼下仰望着她。
飞雪本是那么的宁静,却在刹那间起了变化。
一道风裹挟着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一道闪亮的剑光,从空而落。
纷纷洒洒的雪花,变成一颗颗涌动的利器,随着那道如虹的剑光闪电般临近那个红色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杀气,令武情义陡然一惊。
酒壶抛空而落,红衣一荡,清仓一声剑鸣,武情义瞧得分明,红衣女子身随影动,不经意间反手一剑,两道剑光撞击在一起,耀起一个光圈。攻向红衣女子的人向后翻飞几步。
那是个褐衣老者。他于半空中急速旋动,光芒闪烁的长剑又向红衣女子横削了过去。
“程暮遥,前日你断下老夫一只手掌,难道就这么算了?”褐衣老者声色俱厉。
“砰”的一声,红衣女子并不答话,一剑落下,红光绽放,与褐衣老者交起手来。
武情义身形一动,于半空中将红衣女子的酒壶接在手中。
他摇了一摇,酒壶中还剩半壶残酒。不仅酒香盈人,女人那残留在壶口的唇香更是盈人,武情义饥渴难耐,扬起脖颈,咕嘟咕嘟一口气将半壶酒喝得一滴也不剩。
他抬袖擦干唇角,仰空再看时,那红衣女子和褐衣老者剑光沸腾,剑声交响,身影更是飞舞在半空之中。
“我道是谁,原来又是喜欢背后杀人的高副堂主呀,你以为我九曲剑派会怕了你五行教不成?”红衣女子的声音,极其好听。
比红衣女子的声音更好听的,便是那喷血之声了。
红影翩然之中,褐衣老者的头颅随着锋锐的剑光飞离了身躯。他的断腔处,殷红的鲜血噗噗飞溅,染红了飘落的雪花。残躯落空而下,头颅也落空而下。
“嗬!”武情义看到这一幕,不觉睁大了眼睛。
红衣女子收剑,风一响,一匹飞马于飞雪中展翅而来,红色的身影轻飘飘落在飞马背上,迎风而去。
这场斗剑结束得太快,褐衣老者死得太快,红衣女子去得太快。
武情义暗道可惜,他不能步入楼中去饱餐一顿,他不得不追向红衣女子。他追向红衣女子的身影,也是太快。
待楼中食客纷纷探头出窗时,地上只有一具残躯,以及残躯下一滩血和雪融化在一起的颜色。
低空中,白马展翅飞翔。
“红姑!”武情义一边飞奔,一边大叫。
红衣女子转头,一双妙目看向飞追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武情义顿时大喜,摆手大叫道:“红姑!”
红衣女子停住飞马,一双美目无不充满疑惑。武情义气喘吁吁,满头凌乱。红衣女子上下打量着他,蹙眉问:“你是在叫我吗?”
武情义点头,疾步落在飞马之前,看着红衣女子,喘着大气道:“是啊是啊!敢问姑娘可是仙音山的红姑?”
红衣女子发丝上飘落几粒雪花,她揽了揽秀发,美貌的面色一寒,语带斥责道:“你认错人了,让开。”于是那飞马扑腾着双翅,继续飞翔起来。
武情义见她身姿优美,面貌悦人,当即飞步上前,焦急道:“姑娘慢些走,可否告知我落梅之地的梅镇往哪条路走啊?”
红衣女子双眉一寒,冷笑道:“你别装了,你是五行教的哪位?高副堂主已经被我杀了,你五行教非要与本姑娘过不去的话,就放马过来,本姑娘剑下可不会容情。”话声一落,她的红袖中“唰啦”一声,一条黑色的长鞭向武情义卷打了过来。
武情义低头避过,摆手道:“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五行教的人,在下姓武,名——书生……”
话未说完,红衣女子长剑飞出,一股寒光刺破雪花,钉向武情义的面门。武情义向后激退,甩手扯住横扫过来的长鞭,呵呵笑道:“姑娘好怪的脾气,这功夫也俊!”
他亲眼见这红衣女子十招之内便即斩下那五行教高副堂主的头,功法定然不可小觑,因此极其小心。
红衣女子见他嬉皮笑脸起来,面有怒色,飞身下马,双手祭动飞剑向武情义上窜下刺。武情义一面躲闪飞剑,一面扯住长鞭将红衣女子拖近身来。
“姑娘,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什么五行教的人,你错怪我了,我不知你与五行教有什么深仇大恨,”武情义一边解释一边接招,“但我可是诚心向你问路,你不说也没关系,咱们各走各路,毫无瓜葛,就当是没见过的。哎呀,你还是先住手吧。”
红衣女子身姿飞荡,“五行教的人最是狡诈,你休要胡言乱语,看剑。”
“姑娘,刚才你杀那老头子的时候,我听见你说你是九曲剑派的人——”武情义一边凝神避剑,一边说,“原来你是九曲剑派的女侠呀,真是不打不相识,我常听人说起九曲剑派的侠名,说程掌门大仁大义、英雄了得,一身道法很是高深了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下还想着几时要去九曲山拜见程掌门呢。莫非姑娘和程掌门有几分渊源?”
在今夕崖的那段时日,岑今给他讲过一些天下见闻,说这九曲剑派与边防之地的九剑门同属一脉,九曲剑派由斩天剑程雁华所创。
武情义指尖轻划,卸去来剑力道,于空一荡之际反旋对方长剑,红衣女子避之不及,反被自己剑尖擦着头顶划过,落下几根发丝,不觉心内一惊,暗道此人虽然一直在闪躲自己攻势,其实功力高过于她。
她收起长鞭,剑尖指着武情义,眉间虽然微蹙,面色却多了几分好意,问:“我试了你的功法,你果真不是五行教的人,那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