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昭原略微顿了顿,停下了敲击案板的手指,“以朕看来,这定罪一事,可能需要从轻处理了······”
陈文衍和常元宗面面相觑,神色各自不同。
强调“杀一以儆百”的法家宗师常元宗脸色微沉,同时也有些不理解昭原的做法,因为在他看来,昭原应该是亲法一派的才对!
至于主张施恩并略惩的陈文衍,则是神色微振,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办法才是最审时度势的,也是最符合儒家“中庸之道”的!
所谓“过犹不及”,陈文衍担任左相这么多年,自然是深谙此道!
“皇上,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臣并不认为这些国家蛀虫会因为您的仁慈而痛改前非!”一直保持沉默的常元宗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昭原,终于是微微躬身,沉声劝诫道。
没等昭原有所回答,一边的陈文衍却是眉头一挑,有些不自在地朝常元宗拱了拱手,“常老此言差矣!虽然那些官员对陛下的确不够忠诚,但其中有才华者,为国家做出贡献者亦是不少!老臣相信,只要皇上能恩危并施,略施手段,必然可以令他们诚服归心!”
常元宗哼了一声,冷冷道:“官员若是不能忠诚,那还要来何用?再说了,如果一个有才华的人天生反骨,一旦有心为恶,甚至犯上作乱,国家只会遭逢更大的损失!”
听到这话,心里本就不自在的陈文衍更是白眉紧锁,心头亦是冒出了一丝火气,“常太傅,老夫知道法家重刑,亦知道‘乱世当用重典’的道理,但是,你不觉得此话有些太过危言耸听了么?”
此话一出,这肃穆威严的御政房里顿时碰撞起了一丝火花!
两人当即各执己见,分别代表着身后的儒法两派,你一句我一句地辩驳了起来!
而作为最后决策者的昭原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看着“儒法”两家撕逼,嘴角勾起的浅浅微笑似乎在告诉旁人,他正陶然自得地乐在其中呢!
对于昭原而言,这种类似于前世韩非子和荀子的“斗嘴大赛”实在是太过稀罕,太有吸引力了!
尤其,对他这种深入研究过诸子百家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亲耳听到当代的大儒和法家集大成者的亲身传教更令人激动的了!
博学多才,智慧如海的两人也不知道辩论了多久,直到昭原吩咐侍女给他们奉上茶水的时候,两人才渐渐收声。
只是,旁观者清的昭原看得出,这两个脸色铁青的老人是真的动了脾气了。
“啧啧,两个政见差了这么多的老人竟然能相处这么多年,简直就是奇迹啊······”昭原在心底暗自称奇道。
“皇上,您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吧?”陈文衍抿了口茶水,对着一直静观其变的昭原沉声问道。
昭原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看着两老的眼神微微闪烁了起来。
“嗯嗯······”昭原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正色对着陈文衍和常元宗说道,“两位卿家,正如朕刚才所说的,这事儿吧,只能是从轻处理!”
陈文衍的眉梢顿时掠过了一丝喜意,而常元宗则是眉头紧皱,不解地问道:“陛下何以言出如此?”
昭原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朕应该跟二老说过了吧,之前那掌握朝政的苏太后其实一直都是冒牌货,是天逸门的妖女伪装而成的······”
二老闻言点头。
“朕一开始以为真正的太后应该已经遭到妖女的毒手了!然而······”昭原将自己当日在安宁宫寝室里遇到的事情简略地与陈常二老和盘托出。
听到真正的太后尚在人世的消息,陈文衍和常元宗皆是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您,您是说贤德太后她老人家竟然被软禁了十年之久!”半晌后,激动得老脸通红的陈文衍才结巴地颤声问道。
昭原肯定地点了点头,“正因如此,朕才不能把这件事作死了!如果以叛君之罪将那些支持假太后的官员统统处死了,就几乎坐实了母后妄图篡夺正统,取而代之的罪名!这样一来,只会彻底抹黑了母后的名声,同时,也不方便朕在将来的时日里,重新为她老人家正名,洗去这莫须有的污点!”
昭原的这番话至情至性,令人感动,一直提倡“百善孝为先”的陈文衍自然是无比认同!
而常元宗也是点了点头,紧皱的眉毛亦是逐渐松弛了下来。
这种理由,怕是谁都无法拒绝吧!
然而,就在二老即将就“从轻发落”达成一致之时,昭原却是喝了一口侍女送上的香茗,突然地话锋一转,“不过,常老说的话也是不无道理!有些时候,心术不正的经天纬地之才就是比见识浅短的冗官冗员更加可恶,也更难以掌控!如果不杀鸡儆猴一番,这朝野怕是难得清明!”
听着昭原突然间杀意纵横的话语,两老只能是不知所措地长大了嘴,一脸的错愕和懵逼!
从轻发落?杀鸡儆猴?这昭原皇帝不是脑壳当机了吧?
昭原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轻声道:“二老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其实完全可以将你们的观点综合起来?”
“比如说,我们可以将那些人中闹得最凶,或是最自鸣得意的人判以极刑,至于其他跟着瞎蹦跶的官员则是略施小惩,恩威并重。”
已经收敛好神色的二老看了昭原一眼,眉头不由微皱。
这个办法,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只要是牵扯了极刑,杀一部分和全杀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而且到头来,太后她人家还不是同样要背锅么?
昭原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担忧和犹豫,于是,很是淡定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其次,判处他们的罪名完全可以避开叛君一说,甚至,可以完全不牵扯到太后!”
昭原看向微微失神的陈文衍,若有深意地说道:“左相统领百官这么多年,应该掌握了不少文武百官声色犬马,贪赃枉法的证据吧!”
陈文衍顿时一怔,骇然地看着昭原,“皇上难不成想要······”
昭原成竹在胸地点了点头,“不错!凭着这些证据,朕便可以派人赐下白绫毒酒,逼着他们在府邸‘畏罪自杀’!同时,暗中将这些人的死讯传播开来,让其他的那些叛官贼子意识到天威难测,慎言笃行的道理!”
听到昭原的“阴险毒计”,陈文衍和常元宗不禁震惊地对视了一眼,心中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