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值日吹响了洗漱哨,三队宿舍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又开始了。走廊里到处是穿着拖鞋、端着脸盆的学员们,今天是周六,明天老生放假一天,宿舍楼内格外热闹。
宿舍都开着门,宿舍里已经能听到楼上老生们扑克牌摔得噼里啪啦响的声音,还有不时一阵阵的哄笑声。刘建华把头从窗口探了出去,努力向上看着,好像这样就能分享到老生的快乐一样,只一会功夫,脖子好像就有点扭了,急忙缩了回来,叹气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老生一样啊。”在吵闹中,一阵悠扬的吉他声传了过来,是“致爱丽丝”,吉他技能很炫,乐曲悠扬,宿舍的人都静了下来。
新学员军训结束之前没有假期。
“曙光就在前方了啊,还有两周啊,啊,啊,美好的生活就要来了啊。”沈忠民在地中央啊啊大叫。
王含章躺在床上看着小说。学校东门的门口是一个小卖铺,老板有两个漂亮的姑娘,引得这帮和尚兵纷纷去买东西,买完了也要吹会牛,和小妹妹聊几句再走,这已经成了学校的一道风景线。老板很会做生意,还有一些神通,新学员出不去,可以电话预约,他就把东西送到门口,甚至可能给送到学员队。老板的店里还租小说,金庸、古龙还有新近出名的黄易的小说,很全。王含章租了一本余华的《活着》,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书虽然不厚,故事也简单,但作者朴素的语言、主人公悲惨的遭遇把王含章深深的吸引了进去,突然一下子,王含章被击中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怕别人看到,把身子转向墙内,用手擦了擦眼泪,外界的喧嚣仿佛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他的被子又被压到了身下,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被子基本已经成型了,还上了几次红榜。就是被子常被抠角的地方有些发黑,这也不奇怪,大家大抵都是这样。
“王含章,教导员找。”小值日在门口喊了声。
“好,马上过去。”王含章一愣,跳下床,穿鞋,出门,不管大家异样的眼神,心说:“你们以为都是好事啊。”
“报告。”王含章喊完报告,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进来”的声音,是不是教导员没在房间啊?
“报告!”他加大声音又喊了声,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再没动静就回班。
“进。”声音不大,什么情况?王含章推开门,走了进去。
教导员坐在桌子前正在写着什么,头也没抬。
“教导员,您找我?”王含章感觉今天教导员与往常有点不大一样,小心翼翼地问到。
教导员没有说话,依旧在写着。王含章摸不着头脑了,只有站在那等着。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教导员抬起头看着王含章:“你胳膊上的伤到底是怎么会事,老实说。”语气倒还平淡。
“教导员,我上次跟您说过了啊,长途汽车上…”
“我不想听这个。”教导员打断了王含章的话,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张纸扔掉了桌子上,“你好好看看吧。”
王含章走过去,拿起纸,第一张纸是一封请求公交公司协助调查的函,上面附着一张车票,正是他长途汽车的车票。
函的大意是,请调查此车票当日驾驶员,是否发生过劫匪劫车事件,是否有人与劫匪搏斗受伤,盖着海军航空装备学院学员三队的红章。第二张纸是公交公司的回函,上面写着“经调查,当日当次车并无异常事件发生”,盖着公交公司的印章。
第三张纸是当时的公交司机的证明,上面写着“并无劫匪劫车事件,当日驾驶一切正常”,下面有公交司机的签名。
王含章又急又怒,他简直不能相信,队里竟然如此不相信自己,竟然以如此正式的方式来调查自己。公交司机竟然白纸黑字的说谎话,把有变了无,把无变了有。
“教导员…”他叫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王含章,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往小里说,这是欺骗队干部;往大里说,你这是欺骗学校,欺骗组织!”教导员见王含章没有再解释,以为抓住了王含章的痛脚了,直接斥责起来。
“教导员,不是这样的,这个司机当时还把那两个劫匪放下了车,也许他们就是一伙的!”王含章控制不住自己,喊了起来。
“你喊什么!”教导员站了起来,快速走了几步,说道:“你还不承认,我把这个报到学校,你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后果,你就得直接被退学,回家,明年还不一定让不让你重新考大学!”
王含章站在那,已经控制住了自己,他在想要不要把张海燕的事情说出来,张海燕至今也没消息,他甚至怀疑张海燕给他的地址是不是编的,如果说出来再找不到人,那就一张底牌也没有了。
教导员见王含章不说话了,语气也缓了起来:“小王啊,你还年轻,西方不是有句话吗,上帝都允许年轻人犯错。”
说着,教导员走到椅子跟前坐下了:“小王啊,你入校以来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是队里的训练尖子,劳动啊,纪律啊,都是学员中的佼佼者。我也不忍心看到一个好苗子就中途夭折了,这样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回头跟你们班长提一下,态度坚决点,就说为了队里在比武中拿到好成绩,要求调到十六班参加比武。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教导员已经恢复了他和蔼的表情,面带微笑的看着王含章。
怎么办?答应了教导员,刀伤的事就一了百了了吗?这给班长李超挖了一个大坑暂且不说,传出去在学校恐怕也没法混了,最要命的是这意味着自己承认了撒谎,造成的后果多久才会消失?三年军校?还是一辈子的军旅生涯?不行,不能这样!
王含章有了主意,反而静了下来。“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王含章高中时非常喜欢这句话,他特别把最后一句记到了日记本的扉页,他希望这是他一生的座右铭。
“教导员,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撒谎的人,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您有怀疑和调查的权利,我也有申述和举证的权利,我会给您我的证据的。至于调班的事,您曾经教导过我们,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会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
他顿了一下,“没其它事的话,我就回班了。”说完,并不等教导员说话,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