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婳不愿以小姐之名称对方的。
临安城内生于贵人家之女为仕女,生于富豪家之女为千金,生于普通市民家之女为姑娘,这些待嫁之女皆可称小娘子,只有风月中的称其为小姐。
名声最不耐染的,如三姑娘这般生于富豪家的小娘子亦被众人嗤笑,更何况这些姑娘。
所谓守身如玉,落在泼皮嘴中又有不堪入耳之言。
待她为红姑娘量好尺寸,那姑娘又施礼。
她欲与其说两句话,只见那姑娘抱着琴出去了,招呼亦不与她们打的。
“扬州来的,弹琴,唱曲,舞艺皆精,只话最少的。”
见钱婳对红小姐有些好奇,苏家小娘子又多说了句。
钱婳问道:“此时有宴饮开么,她怎如此匆匆?”
苏家小娘子与丫鬟道:“将最好雅间打扫出来,备些酒菜招待贵客。”
说完,其余姑娘纷纷退出门。
“妹妹平日喜闻甚香的?”
“我不挑,姐姐莫费事了。”钱婳其实打算回店里的,可苏家丫鬟已出去打扫了,她恭敬作甚,不如感受感受北市苏家的财力如何。
“奴随意点了。”苏家小娘子说随意,动作却见其于此道的功力。
“姐姐好技艺,妹妹曾在家中见二嫂如此点香料的,只不过姐姐更熟于她的。”
饶是对苏家小娘子有些矛盾心理,见此情形,钱婳亦真诚的夸了句。
兰家乃诗书之家,女眷亦会作词擅绘的。
钱家女眷只三姑娘不如,倒不算甚难堪之事,可苏家这种靠租仓库起家的,怎会生出这种什么都会点的女儿,她又输了点么?
由此可见,会元郎瞧不上三姑娘再合情理不过了。
原说了有些事不可问忒清,可此时的她又要作。
“姐姐之前不识肖家会元郎么?”
苏家小娘子听闻此言,险些被烫了手,三姑娘此后何意?
倾心肖家会元郎为真,有缘无分为真,心有不甘欲见其心悦姑娘为真,若说何时听闻会元郎之名,可能要早于三姑娘的,情缘之说岂会按所遇早晚来算。
略斟酌开口,“奴与肖家嫂嫂认识在前。”
非虚言,稍隐瞒些真话。
北市千金为博佳人一笑的传闻,如今有谁不知。
肖苏两家来往有些时日,她亦应肖家嫂嫂之约入了肖府,原不承认他有意避着,如今再忆徒惹烦忧,他早已有了意中人,岂会再多瞧她。
那夜于钱生婳风遇到他,乃意外之喜。
她到底按捺不了心底的欢喜,多问了句,即使他不愿见她,她亦有心让他知她容貌如何。
“肖家大少奶奶么,哦,姐姐可知其乃我家二嫂之妹?”钱婳偏将话点开了。
“兰氏双姝的芳名,北市亦有所闻。”苏小娘子与钱婳说了她所知的。
“妹妹与会元郎曾于凤凰山一见,说来不怕姐姐笑话,妹妹以前不惧三不像之名,如今倒求如姐姐这般讨人所喜的。”
“妹妹何须此言,会元郎他……他待妹妹之心,我辈已看清了。”
哦,这姐姐原来知道的,那又为何有贼心没贼胆的前去招惹。
钱婳琢磨是否要将她与肖易的关系,一起向对方露底的,却听闻对面雅间中传来摔东西与辱骂之声,转脸看苏家小娘子如何应对。
“又不知甚灌多了酒,自讨苦吃。”
“姐姐知内情?”
“鹄少爷点了红小姐唱曲,又有那眼红不知底细的进去闹事,妹妹勿要为此忧心,自有人管的。”
苏家小娘子有些深藏不露。
要说似苏家人一般取财无道,可又对那些姑娘心生善意;要说心善性软,可有时言语中又会露出旁观的冷漠,苏家的生活环境复杂么?
亏的她不曾说与肖易在一起了,倘若挑起对方的求胜欲,岂不多事。
“姐姐,妹妹可在此瞧会么?”
钱婳又问道,苏小娘子说随意,只不可近前看,若被误伤乃苏家的罪过了。
苏小娘子心里记着要请客回谢钱婳,于是转身至丫鬟所处的雅室察看。
待苏小娘子已绕到另一边,钱婳迅速沿着楼道走向对面,虽不知鹄少爷为何人,她与那红姑娘有一面之缘的,岂可坐视不理。
“哪来的混账,竟敢扰了鹄少爷的雅兴,赔的起么!”
粗鲁的呵斥声传到外面。
钱婳一顿,鹄少爷若生的俊俏可不这般言语粗鲁的,约莫为随仆,她悄声探身去看里面的情形:一身肥膘的男人被一双用料名贵的皮靴踩着,旁边有仆人打扮在掌嘴。
“鹄少爷今日心情好,只与些许教训给你这污烂货,再敢有下回,打的你家婆娘认不出。”
仆人边打边骂,一身肥膘颤抖的男人一直求饶。
钱婳又向前移,只瞥见红姑娘的琴与那鹄少爷的背影,又有一句冷到不耐烦的话。
“滚!”
“谢鹄少爷,小的这就滚。”
那人说着不敢怠慢,唬的钱婳一时不知闪身去躲,倒暴露了自己。
清冷的声音又问:“谁在外面?”
钱婳知会被其仆抓回来,于是装作不知情的进门。
好一个狂傲的翩翩鹄少爷,眉眼凌厉的瞪谁谁会抖。
钱婳忍着心内的情绪,不可如此,她已有了肖易,最多每日与肖易混在一起有些审美疲劳的,所以这会见气质不同的美男会有些隐约的兴奋之感。
“新来的?”
那鹄少爷将她打量了一遍,似乎感觉她稍可入眼,又多问了句,“会唱曲么?”
与此同时,旁边的仆人甩了银票。
忒猖狂了,将她误认成这里的表演的姑娘好说,她又不似那么开不起玩笑的人,可用银票欺人这种事情,应由她这钱塘首富钱家三姑娘来!
手摸荷包,今日出来只装了蜜饯。
难道她要甩蜜饯,问那鹄少爷可会表演杂耍么。
“鹄少爷问你话,怎的不回!”那仆人说着又甩银票。
钱婳这会看的乃旁边红姑娘,这姑娘倒稳的。
之前不曾听她说话,这会只弹琴,眼睛看都不看她,更不理会这里的情形,听苏家小娘子说鹄少爷点了她,可知对了其胃口的。
“哪来的臭丫头,如此不懂规矩,你又盯着红姑娘作甚!”
钱婳对着那仆人,给了鄙视的眼神。
恰巧那鹄少爷又懒懒道:“会唱有赏,不会滚出去!”
mmp,她钱婳多么貌美,钱家人眼里的珍珠,肖易心里的月光,怎的到这人嘴里当不了一句请的。
“鹄少爷说让你滚,再不滚讨打!”
“鹄少爷,她乃主家姑娘的贵客非我等人的。”
“哦,你倒不曾为谁开口,难的求我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