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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天还未亮,鹿鸣苑寂静的庭院之中,溯雪迷蒙,沉雾细漫。

檐外覆着一层细腻厚雪的正屋内室里,暖炉微熄,余香袅袅,一个纤细身影偷偷摸摸的钻在一处衣柜前,正小心翼翼的伸手摸索着什么。

“呀,在这里……”细细软软的嘟囔了一句,苏梅伸手将那个素白色的小包袱抱在怀中,然后穿上那挂在一旁木施之上的厚衣,扭着小身子走到绣桌边留下一封信笺,随后便直接上手撩开那房门处厚实的门毡,小心翼翼的出了屋子。

天色微蒙,屋外细雪弥散,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穿过房廊,往鹿鸣苑的后门走去。

鹿鸣苑的后门直通文国公府出府的角门,苏梅抱着怀中的小包袱推开面前那扇朱色木门,小心翼翼的探了半个小脑袋出去,但还不等她将脑袋伸回去,只感觉自己脖子一疼,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到那被人打晕在地的苏梅,鹿鸣苑的后门处缓慢走出一纤丽身影,披着一身素白衣裳,容貌清丽多姿。

“姑娘,这……”跟在苏清懿身后的丫鬟看到那毫无声息的躺在雪地之上的苏梅,神情犹豫道:“真的要送进去吗?”

“难得人家自个儿都帮我们铺好了路,连那告辞的信笺都写完了,我们莫要拂了人家的好意……”一边轻缓的说着话,苏清懿一边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然后转头与身旁的丫鬟道:“人在外头吗?”

“是,已经打点好了,今日便能送进去。”那丫鬟点了点头道。

“嗯,让他们进来吧。”苏清懿嘴角轻勾道。

“是。”站在苏清懿身旁的丫鬟轻应一声,片刻之后带着两个蒙头盖脸的人过来,直接将苏梅用麻袋一裹,然后扛着往角门方向去了。

站在鹿鸣苑那扇朱色的后门处,苏清懿伸手拾起地上的素色包裹,随手抛给身旁的丫鬟道:“拿着吧,这里头大致还是有些钱银的。”

“谢谢姑娘。”那丫鬟兴奋的抱着怀中的素色包袱道。

勾唇轻笑一声,苏清懿伸手拍了拍衣衫之上的素雪道:“走吧,该回了。”

“是。”丫鬟抱着怀中的包袱,跟在苏清懿身后渐渐远去。

那种贱籍人,生就本该生在那种地方,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

辰时一刻,幼白急匆匆的掀开厚毡从屋内走出,手中捏着一封信笺,直接便闯进了一旁马焱的侧院。

“四少爷,不好了,四姐儿,四姐儿她……”气喘吁吁地提着裙裾站在马焱面前,幼白那身浅淡的丫鬟服上灰灰黑黑的,满是因为摔倒之后急爬起来未收拾而沾染上的脏污块渍。

屋内,马焱坐在实木圆凳之上,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玉箸,然后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信笺,打开粗略看了看后道:“这么多年了,字都没有长进。”

听到马焱的话,幼白急切的插嘴道:“四少爷,四姐儿一个人从未去过外头,这若是碰上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无事,总归要吃些苦头,才知道该回来哪里。”白皙的手指轻抚过那封细腻信笺,马焱一双暗眸深邃晦暗,阴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伸手将那封信笺重新递与幼白,马焱轻掀了掀眼皮道:“去吧,将这信笺给老太太送去。”

看到这副沉着模样的马焱,幼白咬着唇瓣犹豫半响,正欲说话之际却只听得马焱道:“我自由主张,你莫多言。”

“……是。”幼白蹙着眉头,捏着手中信笺退出了屋子。

方桌边,马焱再次重新拿起手旁玉箸,那张清俊面前之上神色浅淡,完全看不出一点外露情绪。

溯雪越来越大,马焱吃完最后一口玫瑰酥,终于是慢条斯理的从那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然后拢着宽袖缓步跨出了屋子。

檀菊园中,老太太正与前来请安的苏清懿说着话,忽闻得门毡处传来一道急喊声,便赶紧让身侧的穗香将人唤到屋中来。

幼白一脸急色的被穗香引着入了内室,她捏着手中那封信笺,急匆匆的跪倒在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四姐儿留书走了。”

听到幼白的话,老太太神色一怔,片刻之后才恍然回神,她赶紧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信笺细细看了半响之后,身子猛地往身旁的罗汉床上一靠,神色焦急道:“快,派人出去找!”

“是。”穗香急急应了一声,赶紧提着裙裾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文国公府大门前,苏开平与苏洲穿着一身朝服下朝归来,正巧看到那一群群满脸急色往外去的丫鬟婆子。

“怎么回事?”伸手拦住一个婢女,苏开平微皱着双眉道。

“回公爷的话,四姐儿不见了……”那女婢急急的与苏开平说完话,便赶紧跟在婆子后头往府外奔去。

听到那女婢的话,苏开平愣了愣神,还没反应就被身后的苏洲愉一把拨开了身子,差点失足摔倒在一旁湿滑的雪地上。

“哎,老三你干什么呢!”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的苏开平正欲开口怒骂,抬首之际却是猛然发现那苏洲愉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那雪地之上一长串急乱的脚印。

“赶着投胎呢……”苏开平暗暗嘟囔了一句之后甩了甩宽袖,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这才不紧不慢的顺着苏洲愉那串急切的脚印进了公府。

文国公府里头早已乱成一团,老太太靠坐在罗汉床上撑着额角,似乎万分疲惫。

“穗香,焱哥儿呢?”推开穗香递过来的热茶,老太太哑声道。

“听看门的奴才说今日一大早便进宫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将手中的热茶置于一旁的小案之上,穗香柔声的安慰着老太太道:“老太太莫急,兴许是四姐儿贪玩,与咱们闹着玩呢。”

“唉……这要是闹着玩,就好了……”老太太那双丹凤眼中含着细泪,声音嘶哑。

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方巾帕细细的替老太太拭了拭眼角浸出的泪渍,穗香声音轻细道:“老太太莫急,待公爷与三老爷回来了,咱们再想法子。”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摇了摇头。

下首处,苏清懿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唇角细弯。

*

苏梅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她会再次回到这里。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仰躺在身下的软榻之上,神色恍然,目光涣散。

其实那时候当她被人敲晕倒在雪地上时,她还没有彻底晕过去,所以那苏清懿与那丫鬟的对话她也听了一个大概,苏梅一直以为自己上辈子进这教坊司是那张氏动的手脚,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将她送进这教坊司的竟然是那苏清懿。

自己已然准备要远走,也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还给了她,她怎么还不放过自己呢?

耳边盈盈绕绕的满满都是那娇语软调,钟琴轻音,苏梅慢吞吞的捂着自己的额际从软榻之上起身,就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形丰盈的女子。

“月半?”瞪着一双湿润水眸,苏梅声音细弱的道。

“嗯?”听到苏梅的话,那女子手中动作一顿,一脸疑惑的看向苏梅道:“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说今日是月半吗?”迅速转移话题,苏梅睁着那双水眸一副懵懂小模样。

听到苏梅的话,月半以宽袖掩唇,好笑的弯了唇角道:“你也真是个奇怪的人,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这劳什子鬼地方,竟还想着今日是不是月半?”

“既来之则安之嘛。”伸手抚了抚自己沾着细泥的脸颊,苏梅伸着小脑袋往那紧闭的窗棂处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提着裙裾坐在苏梅身侧,月半的嘴角轻勾起一抹嘲讽笑意道:“官家/妓/院,教坊司。”

“哦。”淡淡的点了点小脑袋,苏梅完全没有月半预期之中的惊怕反应,她托着下颚歪头看向身侧的月半,声音软糯道:“我是被人打晕了送进来的,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自己要进来的……”看到苏梅这副淡定伸手,月半撇了撇嘴,似乎对苏梅的反应很是失望,片刻之后,她伸手扯住自己身上的宽袖,低垂着脑袋,神色晦暗道:“苟且偷生罢了。”

看到这副模样的月半,苏梅略思片刻之后脱下了自己脚上的绣花鞋,然后从里头掏出两张银票,将其中一张银票递与月半道:“喏。”

“做什么?”看到那张几乎杵到自己脸上的银票,月半微微后仰着脑袋,疑惑的转头看向身侧的苏梅道。

“孝敬啊,你看,你比我先入这教坊司,我当然要孝敬你,这日后才能让你好好罩着我呀。”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胡乱掰扯着话道。

听着苏梅那软糯细嫩的话语,月半突兀的大笑起来道:“你这小人,怎的这般有趣,哈哈哈……”

坐在软榻上颠笑了片刻之后,月半一把抽过苏梅手中的银票塞到了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然后眉眼细弯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也是今日才进的这教坊司,不过既然你孝敬了我,那日后便由我罩着你吧。”

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头细软发丝,月半话音刚落,那紧闭的房门却是突兀被大开,显出门外那两个穿着厚实袄衣宫服的老嬷嬷。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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