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朝阳姗姗来迟，一线红光缓缓地在山头上现出身影，再过一会儿，树林间昨夜积下的那一层厚重晶莹剔透的白霜开始以几不可见的速度融化，最后，太阳彻底露出个脸，一片金黄的光晕洒在林间，反射着积雪的颜色，美丽又圣洁。
最后，大约要过半个时辰左右，太阳才渐渐升脯完全在这种原始针叶林中撒下喊着几许温暖的光辉。
小桑坐在锯过的木桩上，数着面前木墩上一圈圈细密的年轮，她充当砍柴刀的禅寂就放在曲起的膝上，周遭都是高达数丈的松树、杉木、柏树，她一身雪白身处其间，明艳的脸颊上因着方才长达一个多时辰不间断的体力劳动，染上了几许，饱满光洁的额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会儿坐下来歇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懒沉静的气息。
素尘远远地瞧了一眼，怎么说呢，他觉得小桑若是再长几年，定是传说中巴萨大神的模样，是他们极北人心目中最神秘最强大的样子！
“素尘，过来！”
冷不防，小桑突然喊了一声，素尘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放下手中的“锯子”，走到小桑面前。
“公子？”
“你打算怎么将木头送到山下？用抗的，或者稍微聪明一点，用滚的？”素尘年轻的面庞一热，很不好意思，他真的准备把木头滚下山去！
“公子，这样不行？”
“不是不行，估计滚完，你就得吃晚饭了”
小桑将另一只腿也伸到木墩子上，轻轻捶着酸痛的肌肉，头也不抬说道。
“去叫大家过来歇息一刻钟”
算算时间，估计也快到巳时了。
素尘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都忙活一早上了，各组的任务都差不多已经完成，但小桑一直都未说过要歇息的话，大家早就浑身疲惫，口干舌燥了，惊喜来的措不及防，所以他怔愣了。
“哎！哎！快去！”
小桑半天没听见回应，便伸脚踹了踹素尘，这是蒙了？
其余的弟子都顶着满头的汗水集中到小桑面前，遒山道士们洁白的袍子早就变得凌乱不堪，不少人头上梳的整齐端正的发髻也早就被林中的尖刺、树枝划散，有的，头上还顶着松针！
“休息一刻钟，而后，刚才最后赶来的五名弟子，去扛十根木头，寻一些藤蔓来！”
小桑站起身指着最后面喘息着的五名弟子说道。
那五名弟子面面相觑，怎地走得慢还要受罚？可诗子一脸说一不二的表情，他们不敢不从。
小桑指挥弟子们将搬过来的木头用藤蔓捆在一起，又寻了几根碗口粗的短木头做了支架，四个木墩做了轮子，就把这些木头做成了板车的模样！
“看清楚了没有，第一、二组一起合作，两刻钟之内再做出一个这种东西，第七、八组的去把林中樵夫走过的柴溜子弄宽些，要在旁边再开出一条道；第四五、九组的，在柴溜子上弄些积雪；第三组，原地待命！”
弟子们本就不笨，便纷纷依照着方才小桑的方法，做出了简易的板车，又将板车推到柴溜子旁爆把木头一一绑上，这样一来，一次就能运走上百根木头！
小桑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了半天，而后先是差第三组的一名弟子去交待方才清理柴溜子的六名弟子在山下等待板车滑下来，卸掉车上的木头。
又指挥着另外两名又将一个两人合抱粗细的木墩安置在两棵大树之间，把那极其坚韧的藤蔓连在一起，做成长长的绳索，拴在板车上，绳索穿过木墩连在下一辆板车上，便做成了一架简单的滑轮装置。
第一辆板车顺着铺了积雪的通道滑下去之后，再将第二辆推到出发点，将多余的藤蔓除去，维持着刚好绷直的长度。
如此，第二辆板车下去之后，第一辆就顺着另一边的通道被滑轮的力量拉了上来，以此循环，他们只需更换新的藤蔓，三四、五九组的弟子再将林中的木头集中起来，一二组的弟子负责捆绑结实、推板车下山。
如此秩序井然，自然是高效高速。
柴溜子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几次板车滑过之后，就变得坚硬紧实，力降低，愈发滑溜，板车的速度更加迅速，午时时分，所有木头皆已运送下山，剩下的十来根，小桑与其余弟子一起将板车上的绳子与滑轮解开，一次性放下山后，便扛着大家仍在林中的锯子下山了。
小桑到达山下时，月寒枝已经带着二十一名十六岁以下的弟子，将这块地上的枯草、石块清除干净，玉清道人也领着布庄的下人送来了两马车的午膳。
“第七、八组的弟子上前来，将方才木头数目报上来！”
小桑趁着玉清道人指挥下人们端出午膳的时候，便准备清点木头，践行早上的规矩。这下，她面前瘫在地上的弟子们只觉得浑身的神经都被揪紧了，这要是不够，难道就真的没有午膳可用吗？
“公子，一共是六千一百二十七根，已经超出了计划”
一名满脸汗水的弟子上前汇报道。已经超过了公子规定的数目，应当不会有弟子受罚了吧？
“呵！超了？如果没有记错，我砍了七百五十棵，还差二十三棵，是哪个组？”
小桑伸手将一名下人递过来的碗挡了回去，这意思，分明就是一定要查清楚！
弟子们一阵沉默，大家寅时起床，到现在滴水未进，劳累了一早上，这会儿就已经浑身瘫软了，若是再不用午膳，不晓得身体能不能吃得消！于是，便都是一言未发。
小桑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看来，弟子们还未认清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口中的军人二字，是什么意思！
“玉清师兄，让寒枝那爆先用午膳吧，尽量管饱！”
此言一出，她面前的二十七名弟子皆是脸色一白，两辆马车，车上坐着人，余下的空间能运来的吃食虽然不少，但若是那一组的先行用膳，剩下的，就不可能会够！
“一刻钟之内，若是没有人主动站出来，这一顿，咱们大家都不能用！”
“站好队伍！打起精神！”
小桑走到人群中，瞧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厉声说道。
作为军人，严守规矩，这太重要了，一个不查，很容易就丢了性命！有多少人就是因为一时的小差错，后来在战场上丧命，甚至还牵连了战友！
时间一点点过去，始终都没有人站出来，半刻之后，小桑掏出禅寂——
“如若再无人主动承认，所有人立即扛上一根木头，从这里跑到镇子门外，再返回来，如有违抗，就地格杀！”
禅寂雪亮的刀身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叫人毛骨悚然的寒光，一如小桑冷厉的眉眼！
良久，有三人嗫啜着从队伍中挪了出来。
“公子，是，是咱们组…”
为首的素尘哭丧着一张脸，吞吞吐吐说道。
“你是娘们儿吗？”
“不…不是”
“咣！”小桑脚尖一挑，身后下人不小心掉落的一只勺子就打在了素尘的额上——“不是娘们儿，他娘的就给老子大声些！”
“是！”
素尘被她吼得浑身一震，高声精神抖擞地应答道。
“现在，你们三人，扛上木头，跑到镇子门口一个来回，明白了吗？”
小桑握着那只勺子拍了拍三人的脸，说道。
“是！明白！”
几人都学乖了，强打精神高声应答。
而后便转身扛上木头，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公，公子，其实是咱们组的…”
“不，不是，是咱们四组的”
“胡说，明明是八组！”
……
“既然这样，都去跑吧，速度快些，说不定还能吃上热乎的午膳”
小桑温雅一笑，方才脸上阴沉沉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随意的语气淡然温和，吓得一干弟子更加觉得毛骨悚然！越是善变的人，越是深沉复杂！公子便是这样的么？
待弟子们全部扛着木头朝小镇进发之后，小桑对玉清道人交待道：“玉清师兄，劳烦将午膳热热，天气寒冷，一会儿估计要结冰”而后，方才扛了两根木头朝着弟子们追上去。
“好，少主放心”
玉清道人将方才的一连串反应看在眼里，少主，果真是皇室出来的料，倒也不辜负掌门一番心血！
遒山，极北，有望了！
月寒枝靠在白茶身上，捧着饭碗，一言不发，在他看来，这样的小桑，本就再自然不过了。
小桑的身影看不见了，月寒枝方才收回视犀起身给白茶添了一根骨头，兀自从它背上的布袋子里取出一只小炉，准备煮饭后茶了。
“方才，那诗子？”
前方跑在最末尾的几名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有一道雪白的人影从他们身边超了过去。
“公子是不是扛了两根木头？”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也看见了！”
天啦，扛着一根木头，他们这些比公子大上好几岁的人都觉得艰难异常，公子竟然扛着双倍，健步如飞？
这世上何时有了这样的怪胎？
再往前，不断有声音传来——
“天师在上！谁能告诉贫道，方才那一道影子是谁？”
一人惊呼道。
“师弟，那诗子，他与咱们一起受罚！竟然还扛了两根木头！”
身边有人深沉道。
“咱们是不是太不对了，竟然不敢承认？”
“贫道怎么会知道，滚一边去，别挡路！”
……
小桑不断加速，超越了一众弟子，就连最早跑出去的素尘三人也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众人回到出发地，午时已经过去了，小桑吃完饭，正坐在白茶身爆一起喝着月寒枝煮的茶。
捧着碗，吃着依旧热乎的午膳，弟子们皆是默然，心下多少有些内疚。尤其，是坐在人群最后头的三人。他们只觉得米饭粒子哽在嗓子眼儿里，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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