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关公自合肥败走,欲救庐江,又被张辽困住,如蛟龙困铁笼,不得脱身。
张辽对众将道:“他急至合肥,激战一日,士卒皆已疲惫,身边粮草不多,待庐江城中马良救应。吾可急攻之!”张虎道:“彼军有五溪番兵,极善弓箭,我军若急攻,恐为所伤。”张辽道:“可教公休带五梢砲来!”张虎允诺,急引五百军去了,张辽令众军围住汉军,一面提防马良出城。
两边以弓箭对射,死伤无数,关公每欲杀出,被关平劝住。马良在城头望见,欲引军杀出,又恐张辽遣军来抢城,一时犹豫不决。
张虎忽引数百壮士,以马车拉五梢砲至,这砲高约一丈,可发石打百步,军士架起砲来,飞石攻打,汉军不曾提防,被打得头裂骨碎,哀嚎遍地,战马亦惊,四下奔逃。
关公大怒,提宝刀欲上马时,赤兔宝驹被飞石所惊,不能骑乘,关平、周仓手执铁盾遮护,番王沙摩柯已带伤,急至近前,对关公道:“魏贼砲石厉害,如何是好?”关公道:“大丈夫战死沙场,有何惧哉?”周仓道:“某等死不足惜,大将军乃国之玉柱,愿保大将军杀出!”关公道:“此是何言,吾不听忠言,兵败至此,诸君可与吾同死!”众将壮其言,环顾四周,只有数百兵卒可战,关平、沙摩柯当先杀出阵来,周仓贴身护卫关公。
张辽望见,将大刀一招,喝道:“有取关羽首级者,赏千金!”关公怒道:“文远,吾今兵败势孤,汝怎敢相欺?”张辽抢上,欲杀关公,周仓敌住,两将于马上马下斗了十余合,周仓欲砍张辽马腿,不防张辽拉起战马,手执长刀,当空劈下。
周仓急闪,正砍中右肩,周仓向后栽倒,张辽打马上前,马蹄踩中周仓小腹,周仓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已然气绝。
关公怒道:“周仓随吾二十余年,此仇不可不报!”身边四个亲兵拦住关公,关公怒气正盛,推开众亲兵,手提青龙刀上前,张辽亦跳下马来,舞刀接战。
张辽道:“昔在许都,多蒙云长教诲,不想今日对敌!”关公道:“不必多言,吾中汝诡计,誓要斩汝!”关公施展春秋刀法,张辽亦全力对敌,两把宝刀如双龙戏珠,众军皆看呆了。
连斗三十余合,关公毕竟年老,奔波多日,渐渐力怯,张辽看得亲切,挥刀向关公右臂砍来,关公挡住,便觉黑气上升,头晕目眩,胸中一口污血欲出,关公强咽下去。
张辽右手架住青龙刀,左手抽出短戟,朝关公小腹刺去,关公躲闪不及,小腹早中,血流不止。
沙摩柯望见关公,打翻数个魏军,急来相救,张虎上前敌住。关平眼见父亲受伤,心急如焚,欲来救时,背上早中箭。
忽听庐江城门大开,马良引军杀出,魏军精骑往来冲突,马良兵少,不能破敌。
忽有战马嘶鸣,但见赤兔马撞开众军,骤至关公前,张辽亦惊,欲砍赤兔马时,关公部下亲兵死命敌住。
关公强忍腹痛,亲兵扶住上马,关平杀至,护卫关公得脱。张辽复上马,高叫道:“关云长已败走,尔等何不早降?”众汉军宁死不降,沙摩柯奋战多时,早已力尽,为张虎一刀所斩,番兵或走或降。
马良出城指挥,难敌魏军精悍,众军围上,马良抽出佩剑,朝西边道:“诸葛丞相,愿先生看护吾弟!”言罢,自刎而死。
张辽叹道:“云长善于治军,部下皆忠义之士也!”传令将周仓、沙摩柯、马良等厚葬,一面亲引轻骑追杀关公。
时关公与关平得脱,行于原野,顾身后只有十数步卒,关公叹道:“吾不听忠言,兵败至此,有何面目去见吾兄!”关平将父伤口包住,苦苦相劝。
忽听亲兵从后大叫:“某等伏地探听,贼军将至。某等愿死战断后!”关平双目含泪,牵了赤兔马,欲先行,关公怒道:“汝欲弃士卒独生乎?”众亲兵拜倒于地,齐道:“大将军请速行!”关公执意不肯,关平忽打赤兔马,那马吃痛,散开四蹄疾行,关公喝止不住。
张辽赶上,见关平与十数个步卒断后,多半带伤,不由冷笑,留下张虎,自引数十骑追去。
张虎便教放箭,关平身中数十箭,大叫数声,倒地而亡。关公疾行三里,扯住马头,欲回马时,忽听弓弦响,右臂中箭,关公翻身落马。
伏兵尽出,打着吴军旗号,当先一将正是徐盛,他自合肥兵败后,欲为韩当、周泰报仇,四下遣细作查探,闻关公为张辽所困,便引军伏路。
徐盛副将马忠见关公落马,上前欲捉关公,忽见关公左手抽出佩刀,一刀砍断马忠右腕,马忠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关公手持佩刀起身,那佩刀名为
“万人敌”,与张飞佩刀
“新亭侯”皆为刘备所赐,锋利无比。关公喝道:“汝等吴狗,怎敢近吾?”徐盛见他血染征袍,神威犹在,吴兵不敢上前,徐盛便教放箭,关公遮挡不住,浑身中箭数十,口中骂道:“吾誓不死于吴狗之手!”将宝刀架在脖颈,用尽力气,自尽当场,丹凤眼圆睁。
吴兵大骇,不敢近前。过得半晌,徐盛道:“何不取了关某首级,献于吴王!”半空中只听一声响雷,暴雨骤至。
徐盛大骇,拾起青龙偃月刀,便取了关公首级,那尸身竟不倒下。那赤兔马亦中箭而亡。
时汉章武六年四月,关公亡年六十三岁。徐盛欲再夺关公尸身,忽听远处魏军骤至,急引军退去。
张辽至时,方见关公尸身,放声大哭,又见吴将马忠被擒住,张辽泣道:“云长三十年威名,却丧于吴贼之手!”教军士裹了关公尸身,自回合肥。
诸葛诞见关公尸身,对张辽道:“既知关某为吴贼所害,可令降卒过江,将其献于孙权。蜀主若知,必起兵伐吴,淮南无事矣。”张辽便唤马忠至,张辽道:“吾今放汝回东吴,汝可将云长尸身献于汝主,汝主必加汝为上将!”马忠带伤拜倒,便带了关公尸身,与数百降卒过江去了。
诸葛诞又遣十数个蜀军降卒,言道:“文远将军与云长公有旧,不忍害之。云长为吴贼所害,汝等皆知,可速回洛阳,报于汝主。”诞分其快马,教其回洛阳报信。
且说徐盛取了关公首级并青龙刀,引数百军过江去,不数日便至建业,入见孙权。
孙权问起淮南战事,徐盛将张辽夜袭斩了周泰,凌统自尽,韩当引军来报仇,未料张辽却赚关羽至,误中奸计,丁奉、韩当亦亡之事皆说了。
孙权大怒道:“孤闻淮南军报,我军连折四员上将,汝不思报仇,却私逃回来?”徐盛叩首道:“主公息怒,某斩了关云长,特来献于主公!”孙权与众臣大惊,便见徐盛教副将捧出关公首级来,又抬上青龙刀,众人见果是关公首级,皆赞徐盛。
孙权道:“孤素知云长之勇,汝如何斩他?”徐盛道:“某见关公为张辽所困,便伏兵于路,待他来时,出其不意,将他斩之!”孙权抚须道:“关某素来轻视江东众将,今却为文向所斩。孤甚慰之。今加汝为镇北将军,赏千金!”忽有一人自宫外入,大叫道:“江东祸事不远矣。可速速斩了徐文向!”众臣大惊,见是老臣张昭手执木杖而来,张昭道:“汝等岂不闻刘备与关、张结义,誓同生死。今蜀军势大,他若知云长被害,必起倾国之兵,来江东报仇!我军大半精兵皆在徐州、淮南,蜀军马超、张飞、赵云皆在,诸葛亮广有诈谋,江东六郡又无精兵,如何与敌?”孙权猛起身,汗如雨下,众臣亦惶恐。
张昭又道:“如今云长已亡,主公当以诸侯之礼厚葬,只说他死于乱军之中。再遣诸葛子瑜往洛阳,以利害说之,方可保全江东!徐文向虽有功于国,然其害甚大,不如斩之,以警众将。”徐盛怒道:“某随主公二十年矣,忠心可鉴。昔闻张公屡劝主公降曹,今淮南事急,张公不思报仇,却要杀忠臣而献于刘玄德乎?”张昭怒道:“汝一武夫,怎知国家之事?若不依吾计,江东之地,尽属刘备矣。汝等累战无功,不谙兵法,致义公、幼平等皆亡,有何面目再回江东?”徐盛闻言,便喝道:“某今便撞死阶下,以全忠名。”便一头撞去,登时毙命,众皆惊讶。
孙权大惊,坐下叹道:“文向真忠臣也!”唤武士将徐盛抬出厚葬。众臣在殿上纷争不休,张昭以木杖击地,怒道:“尔等休要多言。主公若不依老臣之计,则江东危矣。”正说间,殿外武士来报说马忠带了关公尸身,要献于吴王。
孙权闻听,不发一语。张昭却道:“马忠中了魏贼奸计矣。那张辽必是故教他裹尸回江东,洛阳岂无细作在此,便知关某果是我军所害。可速将马忠斩首号令!”众武士便拿下马忠,马忠口称无罪,张昭于殿上喝道:“尔等还不速速行刑?”旁有顾雍道:“主公在上,张公岂可自专?”张昭急道:“主公听信诸葛诞之言,渡海结援公孙渊并寻夷州灵药之事,大失民望,吴中六郡多有叛归山越者。今淮南战不利,乃主公中了奸计,吴中生乱,军心浮动,故为魏军所破。若不依吾言,则江东基业不保矣。”孙权忽起身道:“张子布,汝欺孤太甚!汝逼死徐文向,指孤无谋,欲断送父兄基业乎?”喝令武士拿住张昭,众臣急劝道:“张公冒犯主公,乞主公恕罪!”张昭骂道:“仲谋小子,吾受伯符重托,汝今无谋,江东基业不保。汝欲杀吾,吾有何惧?”孙权取出佩剑,指张昭喝道:“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汝,孤敬汝为至矣。而汝数于众中折孤,孤誓杀汝这老匹夫!敢有再劝者,与他同罪!”众武士将张昭推出殿外,张昭傲然而立,为武士所斩,回殿献上首级,众臣皆掩面。
张昭已死,孙权怒气未消,传令将关公首级缝上尸身,暗自葬于城外,又将马忠监住。
吴国太闻张昭身死,大骂孙权,不三日亦病故。时建业之民闻淮南大败,名将俱损,吴王又杀张昭,民心扰乱。
徐盛、张昭等亲眷深恐有变,皆逃出城外。孙权闻之,又气又恼,病卧榻上,不能理事。
却说刘备在洛阳,这夜心惊肉跳,忽梦见东南一角,关云长为群狼所困,不得脱身。
忽听关公忠魂于梦中道:“愿兄长发兵为吾报仇!”刘备猛惊醒,急召徐庶、黄权、左慈至,刘备将梦中之事说了,黄权道:“此必是陛下思念云长公,故有此梦!”刘备又问左慈,左慈道:“贫道夜观天象,见东南方有将星坠地,恐有大将殒命矣!”徐庶道:“吾助云长取南阳,云长已回军新野,陛下不必多虑!”刘备心疑,急令数路流星马出洛阳,出东南方打探。
不数日,淮南有汉军败兵至,言道随关公东进庐江,却中诡计,关公兵败,为吴军所害。
江东有细作回报,徐盛提关公首级至建业,于吴王殿上与张昭相争,二人皆亡。
孙权将关公葬于建业城外。刘备大叫一声,昏倒于地。欲知刘备生死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