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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肆回(1 / 1)

十多年前,陆三二他爹还没过世的时候,有天曾因为他老是粗心大意,在作业本上写错别字给他讲过这么个故事。

说在咱们中国的明朝时期,有个叫做汝宁县城的地方里生活着个卖油郎叫崔平。

他为人乐善好施,人缘颇好,就是为人有个小毛病——识字不多,所以平常无意之间总会写些错别字出来惹人笑话。

有日,他不小心在自家招牌的‘半斗香油十五个铜板’上错将「香油」写成了「香由」。

可这事明明不大,到后半夜里,还在睡梦中的崔油郎却被一只比牛还大的硕鼠忽然从墙中衔走,又误闯了一个神秘的国度「方块国」。

「方块国」里到处都是字,满街大摇大摆走的也都是怪模怪样的奇特人物.

有的是多了条腿的鸭子,有的是长着三个头的女子,崔平作为一介凡人,见此情形自然骇破了胆,当下哭喊着求饶要回去。

这时那带他过来的硕鼠才开口同崔平讲,说街上这些怪人怪物啊,其实都是你们这些凡人啊弄出来的别字,自己呢,则是个「鼠」字神。

因生在遥远偏僻的「方块国」,平日里就靠这一月十五个铜板从人间偷偷买他的「油」解馋。

谁想你这粗心大意的卖油郎今日这一笔缺了「氵」,让它攒钱买下的「油」都给白白糟蹋了一口都喝不得。

自己特意带他来这「方块国」看看,就是想如崔平这般外头粗心大意的凡人知道。

他们一不小心弄出来错别字在「方块国」都被迫给这些字们酿下了何等的麻烦,而回家后记住硕鼠的话的崔平果然此生都不再敢写错字。

这个一听就是他爸又在瞎扯淡的儿童文学类鬼故事,当时给少年陆三二的心中留了极为不深刻的印象。

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犯困,听完还差一点在自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老爸面前给直接睡着过去了。

为此,他甚至后来还专门在另一篇名为《我的爸爸》的小学生作文中。

写到过关于自己不靠谱的亲爹和他讲,如果小孩子在作业上写了错别字,就会大半夜被说中国话的米老鼠抓走的这件极其封建迷信的事。

而他妈得知了这件事后,唯一能替自己宝贝儿子做的。

就是让这位整天教坏未成年人的老陆同志去厨房洗了两个多礼拜的碗,又特意拎着耳朵在家发火骂了他爸好多天。

“你自己整天和做梦似的不好好在单位上班!还敢来教坏我儿子!陆四五!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和你那帮狐朋狗友乱花钱了!还是像神经病似的大半夜要溜出去闯祸了?儿子说你昨天晚上偷偷趴在洗衣机前面不知道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又在家喝多发你那个幻想症了?”

“不,不是,老婆,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幻想症!我是在斩妖除魔!造福苍生!你这个死兔崽子还敢给我和你妈告状!信不信我打的你……”

“你还敢打他!你打他一下试试!你打他一下试试!你打他一下咱们两马上就去民政局离婚!”

那会儿他爸每次在家挨骂的时候,陆三二都觉得他爹可能某种程度上真的的了有幻想症。

因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块国」,什么「鼠」字神,就连他一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都知道。

直到,多年后,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患上他家遗传性幻想症的陆三二自己也终于长大成人了。

可是每每大半夜的,他却还得和他爷爷他爸当年一样,像个神经病一样背着正常世界里的人们儿尽干些偷偷摸摸的事——

北京时间,凌晨1点38分。

周围已经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南京南站6号口,大马路边环卫垃圾桶旁,正等着几个准备拿票上车,还时而窃窃私语的诡异身影。

今晚半空中的月亮较之先前明显有些奇特。

似是一下子由圆变方了许多,四四方方的周围也像是被晕染开了一点点金色。

而不远处,那一匹闪闪发光,屁股后面还发出阵阵引擎声的字「马」前面,穿着身黄色售票员衣服,竖着古人发髻的中年大妈也是一脸不耐烦地插着腰拦着面前这帮怪里怪气的乘客。

“再在站口前等等啊!都往前挤什么挤!还有五分钟才正式发车回字界呢!诶,你说你这人啊!都说了不许把「狗」和「猫」带上来!怎么还听不懂人话呢!还有没有点做字师的基本素质了啊!”

这是字界那边的第一总车站特意派来的工作人员,因为字界和人间算起来其实是2006年开始才正式在南京南站采取人工售票窗口的。

所以这节假日周末等人流量一大,这一看就凶巴巴的中年女售票员的工作态度就明显起伏有点大。

白天这里是南京各种外来人口流动最大的地方,从早到晚永远熙熙攘攘,拥挤不堪。

各种黄牛,打工者,大学生,每每遇上逢年过节连右边二楼的肯德基麦当劳都是永远坐满了人的。

而到了晚上,这被浓稠到仿佛不开的夜晚包裹着,以至于车站内灯都灭光了的南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格外热闹得很。

至少当一身衬衫牛仔裤做现代人打扮的陆三二拿着他师妹下班前送的珍珠奶茶,挎着公文包走进来时,前面其实已经等着同样也是去回字界的乘客了。

说起来,他刚刚离开学校的时候也快下午5点30左右。

先前和他说过话的黄小卉那会儿正准备收拾东西正常下班,一边和另一头的某个人打电话,一边撞见他的时候就笑眯眯地从走廊上跑上来递了杯珍珠奶茶给他。

“嗯?什么呀,今晚又有事没空陪我……好吧,那周末见,你就知道花言巧语地哄我,好了好了,受不你了,我知道的,会准时吃饭,你这人最啰嗦了……”

看得出来,黄小卉当时的神态给人的感觉确实还蛮幸福的。

把陆三二这个向来喜欢揣测他人想法的家伙,起先对他那位半夜一两点还对女孩子花言巧语个没完的男盆友的奇怪感觉也给冲淡了一点。

而不出意外,他家小可爱字神——「子」这会儿应该还在学校替他认认真真地批改学生们的作业。

在此之前,陆三二他们班学生的作业本来就有大半也都是「子」给他批好的。

他这人懒的很,也不要脸地很,在人间工作和上班那么久了,其他什么事都行,就是很讨厌批作业。

自打开发出自家宝贝小字神还有这个功能后,他就天天偷懒让字灵们帮忙,自己呢就想干嘛就干嘛,反正就是死活不干他的本职工作。

「你这样坏又讨人厌的大菠萝,难怪……难怪到现在找不到喜欢的人!呜呜……卉卉老师也有男朋友了……你还没有吧,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大老虎,大怪物,吃人的大嘴巴早晚把你给啊呜掉……」

临分开之前,某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乌鸦嘴就是咒他的。

陆三二闻言压根懒得搭理他,又和这结巴的小字神单方面压倒性地绊了几句嘴后才出来,又预备着先回字界看看能不能找点关于「口吃人」的线索了。

前面也说过,陆三二除了在人间的这份教师的工作外,在字界其实也有份买卖造字材料的工作。

造字材料,顾名思义就是创造汉字的各种基础材料,

相传,上古时期,仓颉造字,惊天地泣鬼神,此后以字术锻造造字绳结,足够多的绳结积攒了可以换取字界的通用货币龟甲,用以日常衣食住行,买房买车甚至出门旅游。

而从实际意义上来说,锻造成功的绳结同样也可以用来造字请神。

通常,三十个绳结兑换一张天符,六十个绳结兑换一张地符,二百个绳结一张玄符,一千个绳结换一张黄符。

字神等级按天,地,玄,黄以此类推划分,等级越高则神力越高,黄级字神大多为不世出的神明

因为字界的字师,字神们日常需要都会需要,做绳结又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初级字术,所以经常来往人间的陆三二偶尔也会自己在人间的家做一点带过去。

也因此,他在字界其实也认识了一些偶尔会联系,但性格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的字师和字神等狐朋狗友朋友。

只不过因为大伙平时在两边世界上班都挺忙,所以就只有陆三二这个和他爹他爷爷一样爱在人间多管闲事的家伙主动回字界找他们,才能找到人出来帮个忙。

而此刻这般想着,思索着这次鸡鸣寺吃人案该回去找哪个家伙出来问问的陆三二也略微思索着抬起头,又平淡地看了眼不远处那几个对一般人来说还挺怪模怪样的乘客。

之所以说刚刚他看到那些乘客集体都打扮的有点怪,是因为这里面基本没几个,是和他一样选择老老实实,入乡随俗穿着现代人衣服。

有像是清宫剧穿越来的,也有像明宫剧穿越来的,搭配着他们手上的各种字师的基本出门行头倒是有些新奇。

尤其有个和他年纪身高似乎差不多的怪人,身材高大,满脸脏污,像个四处捡垃圾的大傻个般,穿着身破破烂烂的军大衣就蹲在了路边。

他的身上全无一点字神,字鬼的特殊气息,呆呆地低着头攥着手看不清楚表情,两个脚趾露在脚上的运动鞋外面,脖子和脸上也都是肉眼可见的黑色疤痕痕。

而这人全身上下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就是他身上挂着脖子上的那个像是某种古代异兽般的兽骨玉牌了,衬托得他的下颚和眉梢有似独特而又阳刚的味道了。

“……这别是个得了智力障碍的字灵吧?”

“不知道啊,就听字界车站的人说,这个怪字灵三个月前就在这儿要饭了……要到点钱就从人间回字界,痴痴傻傻的……好像是从人间边界车站那边一路要饭过来的,那里不是前段时间拆迁嘛,拆了一大片上古时期的废地要盖超市……”

“……”

“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有团黑气冒出来,说是四周围啊曾经死过阴兵,之后拆迁就不了了之了,那的字师们也都搬走了,估计是环境污染造成的吧,听人间的人说,环境污染很容易造成脑残的……”

“哎哟,那给点钱就赶紧离远点吧……别待会儿甩不掉……这种奇奇怪怪的怪物最惹不起了……”

这话一边的陆三二全都给听见了。

他默默地看了眼那蹲在不远处疑似真的有某方面精神疾病的字灵界‘犀利哥’,半天还是难得良心发现地缓步走上前,又把手上一口没喝的珍珠奶茶和裤兜里的五十块钱都放他脚边了。

“……”

脏兮兮看不清楚的傻大个默默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背上还挎着包的陆三二也懒洋洋地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别客气,哥们儿,我看你好像饿了好久了。”

“……”

“如果你是个字,可以去字界那边的人才招聘市场想办法找点短工,总坐车来人间闲逛是没什么用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字灵随便吃活人可是犯法的,2018年网络时代,养活自己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这无聊的玩笑话并没引起这位脑子疑似有问题的仁兄的任何回应,但陆三二本来也没打算和他多说什么,随口来了这么一句,就和这人没再有更多交集地继续等车了。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多数生活在另一边世界的字师骨子里确实还是和顽固不化的古人一样难以接受现代人的事物。

虽然偶尔会来人间这边正常地旅游和消费,带点字界那边日常并不多见的土特产回去。

但是骨子里还是相当难以融于和接受这里的现代人生活,不过当然也有少数,对人间生活也会比较向往。

恰好今晚这群乘客其中,就有穿着身古装,模样颇为英武的字师对人间的一切十分向往。

视线所及,更是提着从人间超市买来的薯片瓜子和洗衣粉等日用品,一脸愤愤不平对自己同来人间旅游的同伴开口道,

“本字师早晚要在人间和那些凡人一样买辆汽车!再不济也得攒钱买辆自己的电瓶车!这回回从字界人间往返都没个自己的交通工具!半道上一堵「马」就得在路上堵半天的!还是他们人间有高科技好,这大半夜的,堵在这儿回不了家咱们谁心里受的了啊!”

这话听着倒是和前天早上上班那会儿听到的凡人对话很相似。

所以当站在旁边的下陆三二也没忍住一乐,又趁着这会儿等车的工夫饶有兴致地就竖起耳朵偷听了两句。

“哎,张兄,这事咱们也急不来啦,这在高速公路上堵「马」这事总是常有的,而且,你之前不怎么来人间吧,那帮凡人上下班高峰也经常堵车呢,地铁更是挤的要命……”

“地,地铁?地铁是个什么稀奇物件?是拿何等字术造的啊,王兄?”

这位张兄的话令陆三二和不远处的那个一身军大衣的‘傻大个’一时都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抬起头,下一秒,那位王兄才如此瞪圆眼睛后怕的开口回答道,

“地铁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就是咱们三天前在南边要回来时,拿手里那个绿色小卡做的那个长龙一样的车呀,你又给忘了……当时你还说这地方的气味不对,入口那三个鸡鸣寺的「口」都被什么邪物给弄脏了,但咱们后来闲着没事在那儿附近看了看,却又找不到蛛丝马迹……可后来,快十二点的时候……”

——“有阵像是飞虫幻化的古怪振翅声,伴着阵人肉的血腥味忽然地铁口的下面传来,似是有好厉害的怪物在那儿,这事你都给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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