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最先是老刀发现的,因为高原反应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我们的感观敏感度。与其说是异常,不如说是发现了另外一些人。老刀发现他们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不算远了。
“有点麻烦。”老刀举着望远镜看了片刻,扭头对我说:“他们好像是找羊的人。”
“是偷猎队?”我也举起望远镜去看,对方有三辆车子,车身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尘土,人数不详:“他们做他们的,我走我们的,这有什么关系?”
“你们太嫩了。”老刀仍然在观察对方。
在藏羚羊有可能出没的高原上,偷猎者不会断绝。因为地域实在太广阔,两支偷猎队伍遭遇的几率不大。不过一旦相遇之后,他们会发生一些接触。
这样的接触无法判定有没有危险,关键要看队伍里领头人的意思。有的时候,这种接触可能是正常反应,也可能背后隐藏着很深的危机。
偷猎队和吃土饭的人一样,提头换富贵,都是胆子大的出奇的人。他们奔波在高原上,冒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偷猎,最终目的就是钞票,如果利益大到一定程度的话,那么对于有的偷猎者来说,杀一个人,杀一头藏羚羊,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这个地方,整支队伍被人做掉,随便挖坑一埋,一万年都不可能有人发现,车子可以随便开走,或者找别的地方遗弃。
老刀的情绪有一点点激动,他没有隐瞒我,直言不讳的说,他的腿,就是之前在和另一支偷猎队发生冲突的时候被打残的。
偷猎的人在高原上很厉害,因为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而且个个都是好枪法,一些人专门打奔跑中的藏羚羊的头(皮子被打出弹孔虽然可以修补,但是会影响卖相)。
“我们该怎么办?”我听着老刀的话,也跟着紧张起来,很怕无缘无故的被人黑吃黑。
“看情况,现在最主要的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偷猎队。”
真的有点麻烦,也有点棘手,老刀说,因为黑吃黑的事情之前发生过,所以每一支偷猎队都有被吃掉的可能,所以每一支队伍的防范意识还有反应速度都很强很快。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就比如在战场上,我发现了对方阵地有人员在活动,暴露在自己的视野中,这时候我不可能冒着危险自己跑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我能做的,就是直接开枪先把对方放倒再说。
我们都不敢动了,无论从人员素质还有武器装备上来说,都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和尚飞快的把几截合金管接在一起,但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东西现在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丢了合金管,想让我带着一辆车先走。
“没用。”老刀摇了摇头:“只要补给车被截住,会被困死在这里!”
我们在犹豫的同时,对方可能也在试探,他们其中一辆车子慢慢的开进了一些。我很怕他们会突然动手,把我们车子的轮胎打爆。
“卫大少!你跟着补给车先走!”
砰!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对方的试探成为事实,他们的枪法很好,一声清脆的枪响仿佛传遍了高原,枪响的同时,我们一辆车子的轮胎就被打爆了。老刀一下子就把我身子按低,同车的伙计只有手枪,根本没法和对方手里的枪相比。
这个时候,很远的地方就扬起了一片蒙蒙的尘土,好像是机动车辆在飞快的奔驰。我们发现的同时,偷猎队可能也发现了,双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是谁中途赶来,所以偷猎队打爆了一只轮胎后就暂时没有过多的举动。和尚很不服气,微微抬头,想摇下车窗把对方的轮胎也打爆一只,但是被老刀阻止了。
从远处而来的车队,仿佛是被刚才那一声枪响吸引的,渐渐的,他们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这支车队显然在做比我们更长途的跋涉,他们有两辆补给车。
三方人顿时就像犄角一样堵在这里,相互对峙着,刚刚赶过来的车队,好像能分辨出偷猎队。他们的车子也蒙着一层很厚的灰尘,但是第一辆车的车牌却隐约的露出来。看到他们的车牌时,我心里就微微震动了一下。
川U!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马尔康的车牌号。
我顿时就更紧张了,小胡子他们最初得到的信息是准确的,马尔康那边,也就是阴沉脸的人也进入了阿里。
真这么倒霉吗!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偷猎队还是小事,如果这个时候被阴沉脸的人截住,我就真的没路走了。
来自马尔康的车队很快就有了反应,第一辆车子的车窗摇下来了,然后,一只玻璃酒瓶被人用力抛了出来。酒瓶里还有半瓶液体,不知道是水还是白酒,瓶子呈弧线形在半空划过。当它飞到抛物线最顶端的时候,一声枪响从车窗里发出,瓶子精准的在半空被打的粉碎。
我只看到了从车窗伸出的枪管,却没有看到开枪的人,但这无疑是个枪法好到极致的人。
仅仅是一只酒瓶子,却带给人很大的压力。而且我渐渐的发现,马尔康车队所对峙的目标,好像不是我们,而是那支偷猎队。
偷猎队仿佛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感觉到了威慑,就在瓶子被打爆之后几分钟时间里,偷猎队的车子就开始倒退,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快速离开。
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了,阴沉脸的人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是赶走了偷猎队后从容的对付我们?
就在我忧虑和猜疑间,第一辆车子的车门打开了,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握着一杆枪,出现在我眼前。看到他的一瞬间,我仿佛感觉自己眼花了。
我不敢相信,在这个地方会看到这个人,更不敢相信,他是从阴沉脸的队伍里走出来的!
那个一直在守护西夏故地的最后的党项羌人,苏日!
因为马尔康车队的出现,让我感觉紧张,但是看到苏日的时候,这种紧张就减退了一些,我只见过他一次,也只交谈过一次,不过我却知道,苏日和阴沉脸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他有自己的信仰,耐得住寂寞和苦寒,他是个淳朴的人。
但是我无法理解,他怎么会和阴沉脸混到一起,并且出现在阿里!
不管现在是怎么样的状况,我们的队伍真的是走不掉了。我只犹豫了片刻,就果断的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高大魁梧的苏日显然还记得我,他同样很讶异我会出现在这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苏日留下了比较不错的印象,所以他脸上些许的讶异很快就变的和善,当然,这种和善的表情里,还有一些不解。
情况一下子就缓和了,苏日车队里的人陆续下车,我们这边的伙计也松了口气。我和苏日开始交谈的时候,就仔细的看看他队伍里的人,如我所料,阴沉脸本人不在其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对苏日说出实话,我愿意相信这个人,但他毕竟是出现在敌人的阵营中的,所以我没有讲述详细的过程,说:“我的朋友在这里出事了,我要找他们。”
“你从很远的地方来,为了找你的朋友?”
“是的,为了找他们。”
苏日把手里的枪背到了肩上,然后对身后的人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帮我们更换坏掉的轮胎,然后他带着我走到不远的地方,就地坐了下来。
“你,叫做卫天,对吗?”
“我叫卫天。”我直接就承认了,这些事不可能瞒过苏日。
“我知道你,还有你身边的人,究竟在做什么。”苏日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敌意,但是他的语气里隐隐含着一种责备:“你们在寻找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或许吧,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参杂到事件里的原因。
“我相信你是个诚实的人,你为了救你的朋友,从内地来到阿里,我欣赏。”
“苏日,我想问问你。”我在心里飞快的考虑了一下,终于问出了最大的疑问:“你认识概米度吗?”
“概米度。”苏日想了想,说:“认识。”
“你,还有其他的人,是在替概米度做事吗?”
“不。”苏日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的枪,说:“概米度只是一个人,我们不会替某个人做事,我们只会为了自己的母族,为了党项羌做事。”
“你们?包括概米度吗?他所做的,和你们的目的一样?”
“可能是不一样的,概米度只为了自己。”苏日可能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个话题,所以说了一下之后就问道:“你具体要到什么地方去救你的朋友?他们出了什么事?”
“离这里大概还有四百公里,苏日......”我想了足足有三分钟,才试探着问道:“你听说过,在阿里这个地方,有的人会突然消失的事情吗?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