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朱家,朱尔旦与同窗豪饮至深夜归家,才在厅堂坐了半响,朱氏倒了一杯醒酒茶给他,便听闻一阵特意的脚步声。
朱尔旦酒意清醒了大半,他抬眸一看,是个穿大红袍面目凶狠的男子,仔细再探,身侧还站着新搬来的邻居,听妻子说好像叫……燕赤霞,是个修道之人来着。
怔愣期间,已见大红袍汉子走到跟前,朱尔旦打了一个激灵,极快的念头一闪而逝,十王殿的陆判!
“陆……陆判官……我之将死,陆判官竟现身,莫不是来怪罪学生的冒犯之罪?”朱尔旦酒意全醒,冷汗涔涔,微凉的春夜竟让他如坠冰窟,浑身颤抖不已。
他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滑下来,满心满眼的等待陆判接话。
“否,昨日见你言语慷慨激昂,颇有男儿本色,蒙你邀约与本君订酒,今日恰逢路过金华,特来践行此约,不枉孺子满腔热情。”陆判摸了摸浓密的胡茬,哈哈大笑道。
朱尔旦闻言,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转悲为喜,大喜道:“得君青睐,幸甚至哉。”
“子君,备酒菜——”子君,朱尔旦之妻闺名。
朱氏闻言,掀帘在里屋抱怨了声,待见厅堂来了客人,便贤惠的去了厨房准备酒菜,招待客人。
“汝妻甚贤惠。”陆判赞道。
朱尔旦笑笑不说话,想起了妻子其貌不扬的面容,娶她有一大半是因为外家的助力和子君的贤惠,圣人言,娶妻自娶贤。
他虽然脑子愚钝,可还是饱读诗书,知晓情理。
待妻子准备好酒菜,朱尔旦擦了擦先前额角流下的冷汗,主动的刷洗器具,温上酒水。
沉默寡言的燕赤霞皱了皱眉头,暗付:槐槐归来否?
“天气回暖,无须温热。”陆判喊了一声燕赤霞,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燕老弟,否为槐姝担心,有范无救在呢。”
朱尔旦竖起了耳朵,见燕赤霞点了点头,没有叙下话头的心思,便歇了多听的想法。
“朱生敬陆判官一杯,”朱尔旦先前与同窗豪饮了一番,被陆判一吓酒意才醒,这方又闻酒味,晕乎之感浮上心尖,酒意渐渐上头。
“好说好说,”两人推杯换盏,很快便熟稔起来,酒桌之上皆兄弟,互相敬酒完,互换了姓名,陆判不免询问起朱尔旦在学院的趣事。
朱尔旦大着舌头说:“先前同窗皆言之道哥面目凶狠,如今一见,却是忠肝义胆,震摄奸邪,颇有当世豪侠之典范。”
陆判陆之道被拍了马屁,整个人很是受用,两人便于文学高谈阔论起来,又就地府管事说了一二,陆判兴致来了,还模仿了一番地府歌女歌唱的曲调,这曲调一出,朱尔旦酒意便汹涌澎湃,睡了过去。
“哈哈,本君竟忘了,此曲调乃是地府于亡魂引路之调,具有催眠安神之效。”陆判话语才落下,便听闻风声中含着一丝凄厉的鬼哭,锁链抖动撞击中隐隐有哽咽之声,端得是让人害怕。
夜渐深,一灯如豆。
只见范无救牵着何子萧走在前头,苏舜卿走在后头。
燕赤霞回眸一望,见娇妻归来,嘴角弯了弯,忙不迭迎上去,握住她手,上下打量,生怕她受伤,问:“槐槐可有被吓到?”
他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梢,权当安慰。
“啊?”她发出一声疑惑,歪了歪螓首,见他着急,便笑道:“没啊,不过是拘个生魂,怎么会被吓到。”
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答复,燕赤霞有些失望。
“无救归来了,”陆判眯了眯往日铜铃般的大眼,叹道:“如此,差事办好,本君便启程回归地府。”
“要走了?”她问。
陆判笑着“嗯”了一声。
“那走好啊,下次再来我家吃晚饭喝酒啊。”她抛出邀约。
“如此便叨扰槐姝和燕老弟了。”
“无妨,之道兄尽管来叙旧游玩。”燕赤霞点了点头,神色暖了暖。
陆判朝两人点了点头,当看到何子萧时,脸色一沉,下流胚子,他瞪大了铜铃般的大眼,喝道:“归府。”
话一落,便听闻锣鼓之声,有凄厉的风声从屋外袭来,一顶四人抬的黑轿从黑暗的尽头被五鬼抬来,只见陆判轿帘一掀,坐入其中,又有几鬼在前开道。
“鬼差办事,闲杂人等回避——”此语一出,一行人便飘出了朱氏大宅。
残烛昏黄,满室空余朱尔旦醉酒瘫在案上。
翌日,朱尔旦腰酸背痛的醒来,脑袋巨痛,他摁了摁猛烈跳动的太阳穴,看了一眼一桌的杯盘狼藉却不见半个人影,昨晚的一切如潮水般疯狂涌来,使他面色一白。
“之道兄?”他喃喃自语,不敢置信,待妻子朱氏醒来,又询问了一番,才敢相信昨晚的所见所闻,怪不得昨晚恍惚间闻“鬼差办事,闲杂人等回避”一语,待朦胧睁开眼又见几抹影子飘飘离去,差点儿没吓得他跳起来,而后又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又三日,燕赤霞被金华巡抚李大仁独女王氏邀约前去除妖抓鬼。
当时是,苏舜卿在院中和橘猫小橘子玩耍,听见了半分谈话,待王氏和其胞弟离开后,便兴致冲冲的跑到燕赤霞眼前,眸光微亮的询问:“是不是画皮鬼?”
燕赤霞看了一眼娇妻,不明白近来为何她对除魔卫道突然感兴趣起来了。
他点了点头,不想多做言语,怕引起她的兴趣。
院中的橘猫捕抓蝴蝶追赶到了正堂来,它“喵”了好几声,见女主人不理会它,便一跃而上男主人的怀中,燕赤霞摸了摸小橘子油光滑亮的皮毛,它舒服得喉咙发出“咕噜”的叫唤,眯了眯狭长的猫眼,赖在了他的怀中。
“相公公……”她拽了拽他的衣袖,撒娇道:“带我去嘛,带我去嘛……”
燕赤霞不为所动,敛下目光,不理会她。
见燕赤霞不理会她,她有点儿惊讶,从他怀里抢过小橘子,小橘子受惊,“喵呜”的喊了一声,炸了一下毛,又被女主人给安抚好了。
“不然今晚你就睡外面,哼……”她不满的抱走了小橘子,打算待会儿自己去一趟王生的宅院,探探情况。
聊斋的生活如此无趣,不来点调味剂,岂不是无聊。
妖魔鬼怪,各有一道,她树妖姥姥自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