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秦家&戚家
话一出,周围便安静得只能听见烦人的知了声。一声一声,仿佛叫在人的心里。
戚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在这种场合他应该说点什么。他已经及冠了,是个成年男子了,可以娶妻生子,可以独当一面了。应该是他挡在老爹面前,而不是让老爹护在自己面前。
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裴尘,见她看过来摆了摆手。裴尘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让出一个位置。
他也不客气,一个跨步挡在了戚冉的面前。看着眼前的秦史和秦昊,又转过头看向写着戚府的牌匾,这个家,是真的要落在自己肩上了。他突然觉得肩上有股莫名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就连现在挺直脊梁骨都是一种煎熬。
他没去看戚冉的表情,而是看着裴尘,看见她眼里的赞许,看见她笑着点了点头。那样子就好像在和他说,‘别怕,有我在。’
一瞬间,他又觉得他的背本应该就这么直,而不是被担子压得强装的面子。这么想着,他觉得肩上的压力一轻,他的呼吸也轻快了些。
他可以肯定,他在这之前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伯父——秦史。至于他为什么叫自己秦夙,为什么叫老爹秦冉,他心里隐隐有了些答案。
秦玉派,他心里勾画着这几个字,越是想着越是觉得不甘。从书上狐狸的标志来看,这秘籍应该是母亲的,可他不过是个皇商,府上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如何能与秦玉派抗衡。
突然,他的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有些软,温热温热的,他愣住了,那是裴尘的手。他感觉自己的手被那只手握了握,虽然下一刻就放开了,但那股热量仿佛穿过手心,要灼烧到他心里。
他忍不住瑟缩了下,被这个温度弄得心暖暖的。“我记得我们戚家人丁单薄,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伯伯?”他没有直接一开始就谈秘籍的事,既然他们能绕绕弯弯的,为什么他不可以?更何况,秦玉派到底和自己家有什么关系,他要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而不是自己的猜测。
“那时你尚且年幼,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记得也是应该的。”他笑笑,看着戚冉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我们本来就是一家,只是你父亲后来迁出了,并改姓为戚,原本你应该叫秦夙。”
“秦玉派是家门门派,这秘籍一直都是由家主保管,如今你父亲也从家主之位退下来了,秦玉派也不可无秘籍,想必贤侄也是不愿意看见秦玉派衰败下去的,不如就各退一步,还给本派吧。”
秦史的话无论是在站在秦家的角度还是在门派的角度来说,都是听起来极有道理的。仿佛不给,就是他们的过错一样。可,如果当年不是发生了什么,那父亲为什么又会改姓?
姓是一个人的根,是一个人的本,如果都需要改姓换面的话,那一定是发生了非常大的事,不得不被逼成这样子。如果一个人的姓都不能保住,那么本家对此而言,是多大的讽刺。
他深深吐出了一口气,眼前的秦史看上去还是那样的和善,就连身旁的秦昊也是那样温润如玉。他突然觉得很恶心,恶心的胃都在隐隐抽搐,里面的东西随时能吐出来。“可是我们现在姓戚,秦家都是过去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足够让人听清楚。“你和父亲并不像,甚至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想必,我们应该是嫡支,你们是旁系吧。”
“你们不过是旁系,秦玉派本来就是嫡支的,秘籍也是嫡支的,秦玉派在你们手里,也是我们让的,秘籍在我们手里也是应该的。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你们不过是旁系而已,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嫡支?更何况,现在,你们姓秦,我们姓戚。”
他的思绪越来越清楚,之前的话没人插嘴也没人打断,好像给了他勇气。他不知道戚冉是什么表情,但是他不需要去看,自己的父亲,一定是支持自己的。
秦史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旁系这个词。他要天赋有天赋,要本事也有本事,自认为心智谋略皆不输于戚冉,可就是因为他是旁系,戚冉是嫡支。他这辈子注定与家主之位无缘,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正当他打算歇了心思的时候,机会出现了。
戚冉带回了一个女人,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甚至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可就是这个女人,让他发现了事情还有转机。秦家是做什么的,或许外人并不知道,但是身为秦家之人的他清楚的很。
秦家的一切能力,都是来源于非人的血脉。但是太久没有见过非人了,秦家饶是再近亲通婚,也抵不住血脉的浓度越来越低,这时候出现了一个非人,这个非人就是戚夙的母亲。
他提出了他的想法,如愿的得到了举家上下的支持。嫡系又如何,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还不都是要屈服。秦家可以容许这个非人生下孩子,但是生下孩子后,这个非人注定是要成全秦家的。
最后,虽然没有如愿得到非人的血脉,但是嫡支是迁出去了,他也得到了一直以来凯视的家主之位。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非人留下了一本秘籍,他就动起了心思。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改姓了戚,这天下,只要做过的事情,就不可能没有痕迹。只是,他们过他们的,自己过自己的,也没什么不好。两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他也时刻关注着戚家的一切,戚夙他是知道的。不过是个浪荡不成器的花花公子而已,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个胆识。想起之前秦昊和他汇报的事,他也是一阵感慨,血脉果然很重要。
他看着戚夙身边的那个红衣男子,灼灼的凤眼,稍宽的额头,微长有着女子圆润的下颌。他知道,这个人是闻人瑟的少主。见他颇有护着戚夙的态度,他也不敢就这么直接的和戚家撕破脸。闻人瑟,他得罪不起。
“那这样吧,秘籍借我们一阅可好?我们抄完后,必当原物奉还。”他的态度明显软下来了,话语间全然没有之前的倨傲。
戚夙突然觉得很愤怒,同时也很无力。他知道秦史这样的态度不过是看在裴尘的面上,看在闻人瑟的面上。就算没有闻人瑟,秦史也要掂量着和裴尘闹翻的结果,而自己,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权,他没有,力,他也没有。他突然觉得很可悲,自己的愤怒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无法出。
“凭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飘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证明什么。可能是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可能是仅仅不想靠裴尘而已。他握紧了拳头,这面子不是别人给的,只能是自己挣的。“秘籍是我母亲的,与秦玉派无关,与秦姓之人更无关。若是各位没有什么其他的事的话,那就告辞了。”说着,他就转身要走。
“等等——”秦史见此不由得有些着急了,秘籍一事对他至关重要。可闻人瑟到底是得罪不起,他已经服软了,“戚家既然是经商的,那就做比生意吧。我们需要付出什么酬劳,能借秘籍一阅。”
“不借,”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秦史。“你是听不懂人话么?秘籍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给你们也不会借你们的,死心吧。”
“别先急着拒绝,”虽然戚夙把话说的很绝,但是秦史不信。没有做不成的交易,只有不够让人动心的利益。“条件随你开,包括要回家主之位。”
戚夙的心一瞬间剧烈的跳动起来,噗通、噗通、噗通。。。他甚至觉得下一刻心脏就要跳出胸口。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戚冉,自家老爹那胖胖的脸上,眯着绿豆眼,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他垂下眼,在余光里看见了戚冉宽大的袖子上有一个不甚明显的皱褶,他心里微微划过一声叹息。
老爹在挣扎时,总是会捏着袖子一角,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秦家对老爹老说是很重要的吧,能够换回原本的姓,他都几乎要动心了。也还好只是几乎,天底下没有这么美的事的。
“商人重利不错,但是,更重要的是底线。你当我们戚家如今的地位都是大风刮来的么?”他看见戚冉的手猛的抓紧,可是什么也没说。老爹,抱歉了。“我还是那话,秦家是秦家,戚家是戚家。属于戚家的,你们拿不走,也别想拿走。属于秦家的,当初我们不要,现在也同样不会要。”
他掩在袖中的手勾了勾,大拇指轻轻地从小拇指划到食指,脸色突然白了一白。怎么会这样,算不出,竟然算不出,什么都算不出!
他抿了抿嘴,不死心的再次尝试了一遍。这次从食指指尖开始向下滑,到底部后又换成另一只手指,直到小拇指的底端,依旧什么都算不出。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母亲是这样教他的没错。
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他突然想起了母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