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柳树。
一棵两棵三棵四五棵，六棵七棵八棵九十棵。
这里有柳树，那里也有柳树。
颜纪北已忍不住嘲笑道：“左拐右拐，柳树，嗯哼！”
萧飞宇笑道：“若璃是这么对我说的，我有什么办法？”
颜纪北又道：“你确定是这棵柳树？不是前面那棵或者是后面那棵？”
萧飞宇环顾四周，喜道：“啊哈，在那！”
树，还是柳树，五棵柳树。
树后有个洞，五柳洞。
洞外是白昼，洞内也亮如白昼。
两人一进去，便看见一颗水晶球，正是这颗水晶球散发着光芒，将这个山洞照亮。
光线下，有四根漆黑的铁链，而李维，就被这四根铁链锁着。
他看起来已不像是个人，只不过是一具骨架，再披上一张人皮而已。
他简直比死人还像个死人，但他毕竟还不是死人。
因为颜纪北和萧飞宇都已看见，他的胸膛还在微弱地颤动。
若璃正在一张简陋桌子上熬煮着什么，洞内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她一见到萧飞宇，便欢喜地跑过来，道：“来看我的？”
萧飞宇目光一转，没有看她，淡淡道：“只是来带路的。”
若璃嘟起嘴，不满的样子，但立刻又高兴道：“带路，然后顺便来看我，反正也是一样的。”
萧飞宇不置可否，因为他已经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千万别跟女孩讲道理，也别跟她争论，否则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他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就对了，他怎么样了？”
若璃笑道：“勉强抑制住了，但他现在身体很虚，加上这个水晶球的能量消耗得很快，他随时都可能再次变身。”
颜纪北忽然道：“他现在能说话吗？”
若璃不满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然后她又笑着挽住萧飞宇的手臂，柔声道：“跟我来。”
萧飞宇皱眉道：“干嘛啊？”
他虽然已不高兴，但毕竟没有拒绝。
若璃含笑道：“我有事跟你说，来嘛。”
两人出去后，五柳洞内，只剩下那破桌子上的煎锅在嗡嗡响着。
颜纪北走近他，轻声唤道：“李维？”
李维的眼皮颤动着，好像一只试图破茧而出的蝴蝶。
“谁？”他的眼睛缓慢地睁开，先是被强光刺得闭上眼，但很快又再次睁开，看到颜纪北，脸色不由大变，“是你！颜纪北！”
他忽然剧烈地摆动身体，似乎极为害怕，叫嚷道：“你不要杀我，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杀我……”
颜纪北完全不知道当初被诬陷的事情里有李维的参与，只道：“你在说什么？你看清楚，是我，我是颜纪北。”
李维畏惧道：“我知道是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是被迫的，我不是有意要诬陷你杀人的。”
颜纪北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如今事情都已尘埃落定，他便是想要对他发怒，看到他如今悲惨的模样，也完全愤怒不起来了。
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不知道是可怜多一些，还是可恨多一些。
颜纪北沉吟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反而道：“你……你不怪我？”
颜纪北点点头，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是问你，你怎么会变成狼人？”
“狼人？”李维一头雾水，迷惑道：“什么狼人？”
颜纪北道：“难道你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我记得……”李维努力回忆着，“在后山，陆寅杀死了我，后来，后来，我就记得很暗，很暗，我什么都看不到，然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我，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昨天醒来就看见若璃她……”
“看来你变身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什么变身？”
颜纪北顿了一下，道：“你受了诅咒，已经变成传说中的狼人了。”
李维道：“是吗？”
他的反应并没有颜纪北想象中的大，至少比起刚才见到颜纪北的时候，要平静得多得多。
李维忽然又道：“你真的不恨我吗？我害你……”
颜纪北打断道：“我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李维失声道：“你杀了陆寅？”
“不。”颜纪北道，“是你杀的，你变成狼人，把他杀了，然后我把你带出来。”
他不断地点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道：“对不起，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说说看。”
“你能帮我去看看我父母吗？他们就在颜帝镇西边的岭下村。”
颜纪北顿了一下，忽然问：“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是不是有你父母的原因？”
李维低下头，道：“我父母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所以……”
颜纪北猜得不错，像他这样软弱的人，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所以颜纪北道：“明白了，你家在岭下村的什么位置？”
李维喜道：“就在村尾的最破的那一间，旁边有一个猪圈。”
颜纪北点点头，走了出去。
“谢谢！”李维忽然说了一句。
颜纪北回过头去，轻笑道：“多吃点东西，你现在比猴子还瘦。”
李维感激地重重地点点头，他那双干涸的眼睛，有分泌出一种液体，使得他这双眼睛无比灿烂起来。
颜纪北走出洞外，便看见若璃和萧飞宇两人。
他们都沉默着站在那里，看样子，似乎出了什么矛盾。
颜纪北开口道：“我要去办点事。”
萧飞宇又举起了手，道“我跟你去。”
他看也不看若璃一眼，便搭着颜纪北的肩膀向北边出发。
而这一次，若璃却是出奇地安静，只是沉默着望着他。
他们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她的目光还在望着他们。
颜纪北忽然道：“我要做的事情不在这边。”
“但我要你看的事情在这边，”萧飞宇道：“看到前面那个人了吗？”
颜纪北顺着方向望去，便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很魁梧，但在这寒冬里，只穿着一件很单薄的布衣，使人很容易以为，他是一个可怜的村民。
颜纪北却瞧出，这个人的脚步沉稳，身子也很稳，也很放松，绝不是村民那么简单。
他道：“这个人怎么了？”
萧飞宇道：“他是刺客成员之一，叫张衡，也是中级刺客，比你大几岁。”
颜纪北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他现在要去杀一个人，而我们则是看他杀人，别被他发现。”
颜纪北脱口而出：“杀谁？”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你要做的只是看他杀人，明白？”
颜纪北又要说话，却被他打断。
萧飞宇道：“说了，别被发现，这个人的反追踪能力可以说是你们这个阶段里面的佼佼者。”
颜纪北只好默不作声，一路跟着张衡。
这个人身材虽然高达，但身手却很矫健，上树的速度，绝不亚于一只猴子。
现在张衡已上了树，颜纪北两人则已进了草丛堆里。
颜纪北低声道：“要等多久？”
萧飞宇道：“耐心，很快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路的尽头便出现两个人，一直走到榕树下，其中一个人刚背对着榕树，张衡便一跃而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张衡从另一个人手中接过一个钱袋，又很快在路的尽头消失。
“怎么样？”萧飞宇得意道，“是不是比你干脆利落多了。”
的确是干脆，换做颜纪北，恐怕也得听上那么几句。
他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萧飞宇冷笑道：“你是想问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吧？”
“是又如何？”
“那就抱歉了，我说了，我不知道。”
两人从田野里走出，萧飞宇接着道：“如果你相信我，那我就告诉你，张衡三年前加入刺客团，至今执行一百三十七件任务，刚才是第一百三十八件，暗杀过七十七个人，刚才是第七十八个。
在这七十八个人里，我可以告诉你，有好人也有坏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出钱要他们的命。而张衡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不知道，说是好人，他杀过不少比他好得多得多的好人；说他是坏人，但他用三年来赚的钱资助了一整个村子。
那个村子我还知道名字，叫山千村，就在这边过去，如果你想去验证一下，我可以奉陪。”
事无好坏之别，人无善恶之分。
难道当真如此吗？
颜纪北想不出来，对于想不出来的问题，最好别想。
所以他道：“我们先去另一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