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鱼(1 / 1)

苏芝对楚源受伤的事, 心里没太多感触,倒是一想起他还念着贵妃就生气!

混账,她看十八皇子还是打得轻了!

但后来十八皇子时常着人来请她入宫探望楚源, 她倒也不介意去――反正十八皇子也不能把她困在楚源房里!

她去的时候, 徐氏大多时间都同去,偶尔没空, 就由乳母唐氏带她进宫。不论是谁带她去,她都自由得很。常是在楚源房里待上一两刻就可去别处玩, 三两回下来, 宫里见过面的妃嫔都喜欢她, 太后太妃喜欢她,连皇帝都常赏些东西过来。

然后苏芝就发现, 经了这么几回, 她明显地有些胖了, 主要是哪位嫔妃见了她都爱喂她吃点心。

十八皇子的生母愉妃也是如此。楚源被安置在十八皇子房里的养伤,苏芝每每前来,愉妃都必要亲自见她一见。得空时亲自喂她吃个茶点, 不得空时就着人把点心给端去楚源房里让她慢慢吃,她成了小孩子后又不如从前当皇后时那么能管住嘴巴,甜的吃多了不胖才奇怪哩。

等到楚源勉强能下床的时候, 苏芝发现近来新做的裙子已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紧了。再进宫时强自克制着, 眼睛看着点心但不许手动,好几次抬起来又放下,死死按住,不许自己吃。

楚源看着她, 咬着牙稍稍翻了下身,想侧躺一会儿:“你跟那点心有仇?”

苏芝白他一眼:“没呀。”

“没仇那你吃啊?”楚源费解, “我看你都盯半天了。”

“不吃了。”苏芝摇摇头,“近来胖了许多,不能再吃了。”

“……”楚源无语,上下打量了她两番,实在不能理解,“哪儿胖了啊?”

“哪儿都胖了。”苏芝低头,悄咪咪抬手摸自己的肚子。听那边颇没眼力见地投来一句“我没看出来啊?”,她一记白眼翻上天:“你瞎呗!喜欢贵妃喜欢成那样,不知瞎成什么样了!”

她借机把那日听他梦中喊贵妃后积攒多日的郁气泄了出来,楚源直一噎:“我怎么……”

他被气到了:“怎么又提贵妃啊?!”

“也不知是谁先提的。”苏芝一声冷笑,蹭下椅子,往外去了,“某些人连在梦里都还念着贵妃――呵,且慢慢念着吧,反正这辈子见不着了!”

话说完,人也没影了。楚源无奈地扶住额头:不是那么回事啊……

经她这么一提,他倒又将那日的梦境想起来了。那天他发着高烧,又几次三番被她的“失手”疼到眼前发白,做梦的事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现下顺着深想,他倒开始不由自主地分辨起那人究竟是谁了。

只是想分辨容貌,还真分不清。一来那人本就是伏在床边看不到脸的,二来那时的他原也病着,睡得昏沉。再加上已过了这么多年,记忆又模糊了许多,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他不知不觉地再度想起梦里的那支钗子。那支钗子当时他也是不曾注意到的,只是在前不久的梦里忽而变得清晰,一直清晰到了现在。

那样奢华无比的钗子,宫里都有谁喜欢呢?楚源认认真真地回想……

……浮现在脑海中的竟然是苏芝。

他一次次把她从脑中摒开,去想别人,可只消顺着那支钗子想,来回来去想到的竟只有她,直气得他望着房顶干瞪眼。

是,宫里那么一往无前地性喜奢华的,也只有她了。旁人,从嫔妃到太后太妃,多少都会顾及他的心思,见他不喜欢这些便会素简下来。唯独她,全不管他怎么想,天下珍宝她都喜欢,尚工局每月都要新制许多珠钗首饰给她送去。

而苏家虽然教女甚严,但在这方面偏还是依着她的。她又是皇后,苏家各旁支兄弟知道她喜欢,都会费些心力去找寻奇珍异宝,哄她开心。

可那人总不能……总不能真是她吧?!

楚源愈想心里愈拧巴。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那之前他们刚为一些后宫琐事大吵过一架。他们吵得长秋宫满宫的宫人都跪地不敢抬头,最后她放话说日后再不管后宫之事,也不要再管他,让他只当没她这个皇后好了。

那件事的最后,是他去向她说了几句软话。琐事究竟是什么事、他主动道歉是什么缘故他已记不太清,但他记得他大病一场是在与她言和之前。

――那时候,她能跑来照顾他?不可能的。

在那之间曾有过三两次宫宴,每次她都称病不去。他也专门着人去请过她,可她还是坚定得很,甩脸甩得童叟无欺。

楚源拧着眉头思来想去,心思摇摆不定。不多时苏芝跑回来,想端一碟点心去湖边喂鱼,跑进屋就看到他拧着眉头的样子,跟喝了苦瓜的汁水一样。

是不是伤又疼了?嘿,疼就对啦!活该活该!

苏芝边想边快步跑走,喂鱼去了!

楚源的思绪被她的脚步声拉过,看了她一眼,叹气。

他猜她肯定是喂鱼去了,因为她最近只要端一碟点心走就准是喂鱼,但宫里的鱼都是有专人去喂的,禁不住她这么一喂一整碟。

她进宫几次,太液池里的锦鲤都死了十好几条了。听闻宫人也向皇帝禀过话,但皇帝不甚在意,说死了再养新的就行了,一笑了之。

楚源心情复杂,想了想,撑身下床。屋外守着的宦官听见动静赶忙进屋,见他要穿衣服,麻利地上前帮忙:“公子是想出去走走?”

“嗯……想去湖边走走。”他闷声。

“太液池?那可有点远,公子的伤还没好利索。”那宦官劝道,“不如就在舒和宫里走走,后花园里的花也正开得好着呢。”

“没事。”楚源摇摇头,“也久不活动了,我慢些小心些,不碍事的。”

那宦官见他神情坚决,便不再劝,多叫了两个人来跟着,又备了步辇,免得他在外出事。

楚源存着心事,一路上没什么话,到了太液池才抬起头,目光梭巡起来。苏芝今天恰穿了身黄绿的衣裙,在翠柳环绕的湖边并不明显,他好生找了找才看见她,示意宦官们留在原地等着,自己趔趄着走过去。

湖边,苏芝捏碎绿豆糕,又散碎地投了些下去,看着锦鲤抢食,越看越是有趣。

这种事她上辈子是不太干的,身为皇后总有许多条条框框束着,尤其是不被皇帝喜欢的皇后。低位的小嫔妃能坐在湖边不顾姿态地喂鱼,她哪儿能那么干?就是想喂,最多也就是自己撒一把,然后便是让宫人喂,她站在两步开外端庄地瞧着。

那么喂鱼有什么意思?还是现在好,现在她爱怎么喂就怎么喂。不止可以在湖边蹲着坐着,若怕远处的鱼儿吃不到,她还可以倾着身子往远处投,再也没人挑她仪态上的错了。

所以苏芝喂鱼喂得上瘾,每每进宫都要跑来太液池一趟。又一小块绿豆糕投下去,水下突然翻起一抹金光,一条先前从未现身过的巨大淡金色锦鲤从湖底翻上来,拍打着尾巴冒出来抢食。

它足有寻常锦鲤的三两倍大!苏芝睁大眼睛,慌乱地又去抓放在旁边大石上的点心要投给它,却冷不丁地抓到一只人手。

苏芝打了个哆嗦,边收手边看过去,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还是她讨厌的人。

她冷淡地掸掸手,望着湖面不看他:“你来干什么?”

楚源新伤初愈,伤处又尴尬,不好坐也不好蹲,手撑着面前的大石站着:“随处走走。”

苏芝摆摆手:“那你到别处去,别来烦我。”

说完,又往湖里投点心。

楚源薄唇微抿:“我问你个事。”

“有话快说。”苏芝冷声,把不太文雅的后半句忍住了。

楚源往她身边挪了挪,扶着大石勉强蹲下了些:“你从前有没有一支钗子,金制的,大概这么长。”他比划了一下,“上面镶了许多东西,单是指节大的珍珠就有好几颗?”

“……”苏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就是问问。”楚源打量她的神情,“有没有?”

“这谁记得?”苏芝嗤笑耸肩,继续喂鱼,“你怎么不问我三个月前的哪顿饭吃了几口菜呀?”

楚源被怼一脸。

不远处,皇帝刚与朝臣议完事,觉得殿中憋闷,出来散心。遥遥看见湖边的两个小身影就停住脚,看了看,笑问身边的宦官:“那是谁?是不是苏家那小丫头又进宫了?”

杨兴昌定睛瞧了眼:“似是,旁边瞧着也像楚公子,喂鱼呢。”

“瞧瞧去。”皇帝笑了声,提步行去。

苏芝身侧,楚源被怼得安静了两息,不甘心地继续探问:“那你……记不记得有一回咱们吵架……”

苏芝:“哪回?”

“……我不记得是什么事了。”楚源挠头,苏芝给了他一记白眼:“你有病啊?”

“不是……我是想说,那次吵完架之后我出去围猎,突然大病了一场,你可有印象?”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苏芝突然沉默。那件事她当然有印象,御医当时一连几日在紫宸殿中寸步不敢离,也差人跟她禀了话,说他能不能熬过去,都要看命。

所以她后来……就顾不上自己还在跟他赌气了。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苏芝止不住地心虚,翻了下眼睛:“没印象。”

“当真么?”楚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醒时看到贵妃在床边,宫人也说贵妃守了几日不曾离开,这事……”

“我说了没印象!”苏芝蓦然怒意迸发,猛地伸手推他。

楚源猝不及防身子一歪,于是只闻“扑通”一声――苏芝傻了。

数步外正要走过来瞧瞧两个孩子的九五之尊也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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