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整整一周没有见到康斯坦丁了。说来也怪,因为自那夜分手后,我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咳嗽起来像是要吐出来整个肺,胸腔无时不刻不再发痒作痛,吃药打针无意起效,而偏偏在这些基础上,还要忍受着时时刻刻的头痛和眩晕。所以到今天为止,我已经住了足足一周的医院。不过现在正准备收拾出院。
虽说是还没有看到康斯坦丁,但是这次出院也是要感谢于他,倘若不是他捎人带给我一个银质的六芒星给我,恐怕我此刻还在病床上咳的半死不活呢。
再换上自己的衣服,明显觉得比之前小了一圈,镜子里的自己,陌生中却依稀能在眼神里看出熟悉之感,棕色的中短发,身材玲珑,大胸细腰,翘腿长腿,但是如果脸上没有那几点雀斑,我肯定会给这张脸打个九十分。
妮可的父母先我一步离开,一个要去停车场提车,一个要去办理出院手续。我有些磨蹭的对着镜子反复的围着自己的围巾,想找一个好看的样式。
“妮可……妮可……”耳畔突然传来极具感染力的苍凉之音。
“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我惊得一个机灵,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慌张不安的四处张望。
“是谁?”我又壮着胆子高声喊了一句。可是那声音却又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但是还是将我惊出一身的冷汗。这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我,那就是……我越想越怕,不假思索的转身就跑,慌乱中,连门把手都险些打不开。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跑到门外,却发现不久前还灯火通明忙忙碌碌的走廊,此时此刻变得格外安静,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慌乱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走廊踏出不规则而嘈杂的声音,这平日里觉得并无不妥的嘈杂,此刻却像一根锋利的尖刺,刺在了我的心口。
恐惧,一种出于对未知对黑暗的恐惧,我努力的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这寂静幽深的走廊却让我的神经处于一种极度的紧绷状态。我不敢再跑了,我突然停下来脚步,因为前方是彻底漆黑一片了,只有我此刻头顶的灯光,还勉强发出微弱的光。我扶住墙,气喘吁吁。
这里的装潢就像是四五十年代的破败的废弃医院。掉落的天花板,锈铁的长椅,斑驳的白墙。
“妮可……妮可……”还不待我缓过来,那个声音再次出现,这次似乎离我更加的近了!甚至近在咫尺!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呢…就好像是一个濒死之人发出的绝望之音。但是又夹杂着对新生的期许。那或者对平凡人来说确实是件值得期许的事情。但是对我而言,那就像是等待着我生命的终结,去换来它的新生。
“妮可!”耳边一热吹来一阵阴森的风,我能感觉到我耳边细小的绒毛都立起来了。
我整汗毛直立,尖叫连连。仿佛尖叫能让我不那么恐惧,我迅速的蹲了下去,抱着脑袋,将头几乎都要埋入自己的衣领里。
“妮可妮……!”
那声音突然中断了,紧接着,我被一股力量拉起,下一秒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个怀抱格外的熟悉,尤其是那浓的骇人的烟草味。是康斯坦丁!除了他,我也确实想不到第二个身上有如此强烈气味的人。他此刻像是我的一根救命稻草,我整个身子都几乎要瘫软在他的怀里,他身上很冰,但是我却倍感温暖。
“好了……没事了。”他的声音里似乎染着一丝尴尬,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
我慌乱的抬起头,却不曾料到他也正低头看着我。而我这样猛抬头的下场,就是差一差要撞到他的鼻尖上,我甚至现在都可以感受到他喷薄出来的鼻息,细看去,他的面色比往日还要惨白的多,更显那双眼睛的深邃如海,漆黑如墨。
我的脸“腾——”的一下着火了。匆忙别开视线,因为康斯坦丁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呀!
“你怎么来了?”我同他拉开距离,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但是再反观他,倒是一点尴尬也没有了。
“告诉我今天多少号?”他不答反问。
我歪头想了下,实在是住院太久加上也不上学的缘故,愣是没想起来,只好拿出手机,低看好日子,我才回答:“十二月十三号啊……”我不解的看着他,但是下一秒我就恍然大悟——13号是西方人最忌讳的日子。
“最近会有大事要发生,你要跟我走。”说话间,楼道里的灯光变得明亮起来,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起了人,而刚刚的黑暗,耳畔的苍凉之音,统统都像是做梦一样,从一个空间掉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跟你走?去哪里?”
“去我那里,我必须要保护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那刚刚又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满腹疑问,却又不知道如何问起。
他用手指了指前方的门口,同我边走边说:“刚刚只不过是一个试探的影子,在下个月13号的星期五,我们必须要解决这件事。希望你不介意要和我生活在一起,你父母那里已经同他们说好了。”
看着他,我有些震惊的合不上嘴巴。我这曾经一心想接近他的机会如今这么容易就来了?!可是为什么要来保护我,究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理了理思绪,却还是一头雾水。
我问:“到底是什么大事?为什么突然保护我的安全?”
康斯坦丁并不理会我这些问题,他将手摊开,扬了扬眉,绕过一个推着轮椅的老头说:“好吧,我这些天之所以没来看你是因为……抱歉,等一下。”就在他正要开始说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有些不开心的切了一声,这电话来的怎么就这么凑巧。
直到我俩出了医院,见到了妮可的父母,他才打完这通电话。不过细细回想起来,刚刚那通电话,听起来和对方十分熟稔。他都说什么来?让我想一想:
“我没在家,还在外面。”
“那你晚点再来吧。”
“随便。”
诸如此类。
我不禁对电话那头的人有些好奇,康斯坦丁还有朋友?难道只是客户?但是能去家里的人应该也不一般吧,心想,倘若今天就要去跟着他搬过去,那我晚上没准就真的能见到。
有时候,心灵感应这词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就在我还在想着今晚会不会跟康斯坦丁回去的时候,妮可的母亲就从副驾驶上回过头看着我:“妮可,我和你父亲觉得你还是跟康斯坦丁生活一阵比较安全,等你的身子好了,我们就把你接回家,好吗?”
好啊!
当然好啊!
好的不能再好了!
我心里虽然窃喜,但是表面还是要装出一副我舍不得的样子,我眨了眨眼睛,挤出一点泪光莹莹的效果,然后扫了一眼康斯坦丁,他并没有看我,反而是对着窗外发呆。
到了康斯坦丁那里已经快八点多一点,他的家和我想象的完全大相径庭,他一路替我拎着行李,停在他家门口的时候,我的视线不禁被门框上刻得那些奇怪的符号吸引。
我上前伸手去摸,只听身后的康斯坦丁解释道:“用来防止一些黑暗生物的。”
我了然的点点头。康斯坦丁这里真的和我预期的差了一大截,这里没有过多的现代化的建筑,甚至有些老旧,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朱红色掉了漆的长方形的木质桌子,四周摆满了一排排五六十加仑的纯净水桶,里面装满了水,也不知道他做什用。绿色的门也十分老旧。许多地方已经翘起来木刺,喷漆也有些泛花。红配绿?真是个时尚的搭配。3
“坐吧。”他将我的行李放在那张红色的长方形木桌上,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但是这次他并没有点火。他只是轻轻拿起来,又蹙眉放下。解开领带,将领口拉倒胸以下,在我面前踱了一圈步。
我有些不解的望着他。“怎么了?”
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气,然后双手合十,神情认真,道:“听好,保护你的第一步,并不是我来保护你,而是你要学着保护你自己,你现在有必要开启你的第三只眼睛,方便你看到平时你看不到的东西,间接的避免一些小的麻烦,一些你自己可以处理的麻烦。”
“阴阳眼?”我讶异的看着他。
“是的。”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我的身上,大概是要等出我的一个回答。
我有些犹豫……阴阳眼一开,就意味着将会看到很多恐怖的画面,看到的多了,自然就和曾经平静的生活不大一样了。
可是一方面我又不好意思拒绝他,我怎么拒绝,说我害怕?说我胆小?那我这也太对不起他一次次救我,而且也着实有些矫情了。
“怎么样?”他再一次问我。
他拉近和我的距离,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好似燃起一堆跳跃的火焰。
我望着那双眼睛,竟然鬼使神差答应下来。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早一些开始早一点放心。”听到满意的回答,他愉悦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越过我像里面走去。
徒留我在原地对自我产生质疑,我……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点了头答应了呢。
直到浴室那里传出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我才觉得不对劲。当我到浴室的时候,康斯坦丁已经放了一浴缸的冷水。我不解的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是做什么?”我瞪像他,“你不会要我躺进这水里吧?”我挠了挠头发,继续说:“我可不会游泳,我都不会憋气的,而且我还发烧,我是病号,我刚出院呀!”我有些急躁的看着他。
他只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轻轻摇了摇头,音线清冷:“趟在这里,是最简单的方法,开启你的第三只眼睛是需要水来做媒介的,而且不需要太久,更何况有我在,你也不会有事。”他谆谆诱导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张披了羊皮的狼。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反驳,将信将疑的躺了进去,我先将头枕在浴缸的边缘,再一次强调:“我真的不会游泳!你别让我淹死啊!我这么相信我你一定不能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我真的不会游泳!”
我现在就算不照镜子,我也能知道我此时说话的表情是多么的一本正经。他见状,眼里的笑意渐浓,最后再嘴角绽开一抹难得笑,无奈的笑出了声,他点点头:“放心好了。”
我欲哭无泪。看着他的眼神颇有几分诀别的意味,在心里默念三二一,最后还是狠下心一头扎进了水中。
最开始的十秒还算好熬,可是当我数到13的时候,我能明显感受到自己骨骼要被揉碎的致命痛感,紧接着这种痛感在眼部像火烧一样蔓延,加深。就像是要将你的眼珠从眼眶里挖出来一样。我开始在水里扭动身体,除了身体的疼痛,我还能感受到来自其他地方的低语,他们说的太快,我却听不真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整个脑袋几乎都要炸裂,我想要起来,开始挣扎,而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我的头刚要伸出水面,却被一个极大的力气压制了回去!
康斯坦丁!
是康斯坦丁!!
我难以置信的死死的盯着水面上他模糊的面容,不断的挣扎,嘴里发出水溢出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在做什么!
我此刻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死不瞑目”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