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叫一声“好”,刀往上翻,刀身也吞吐不定。不但荡开长剑,还顺势点少年左肩。他不善使刀,这一招乃是剑招,叫做“乌鹊南飞”。
那少年侧身一剑,刺沈珏胸口,跟着连环三招,一招比一招凌厉。
沈珏展开身法,一一避过。待长剑攻势一缓,单刀倏出,大开大合,硬劈硬砍。
如此你来我往,眨眼间斗了数十招。
沈珏自服食月星草之后,体质便大异于常人。这般激斗,丝毫不感吃力。那少年虽比他大了些,却渐渐后力不继,剑法散乱。
沈珏一见,故意卖个破绽,露出下盘。
那少年经验不足,长剑一转,径刺沈珏膝盖。
沈珏不闪不避,当头一刀,直似与他同归于尽。
那少年大惊失色,急忙变招,举剑上挡。
“铿”得一声大响,刀剑相交。
少年长剑脱手,落下来切掉了额角一小块皮肉。他顾不得拾起,一下子跳开。手按额角,怔了半晌,竟大哭起来。
沈珏一怔,暗自好笑。他武功虽在对方之上,但也相去不远。那一刀只是笃定对方不敢不挡,全力砍去而已。与其说胜于实力,不如说赢在心理。加上单刀利于劈砍,对方又中途变招,自然一击奏功。
其余三个少年一见,抛开对手,将沈珏围到当中。
使双刀那个道:“老四,你就知道哭,人家比你还小,你竟然打不过?”
使花枪那个道:“老大,这话不对,谁说年纪小就一定弱了?老四最小,却是咱四个当中最强的,连师父都这么说。老四,你说是不是?”
使三节棍那个道:“是。”
使双刀的道:“我就比你强些,你也比老三强些,老三自然也比眼前这家伙强些,只是输在气力不佳。”
使花枪的怒道:“谁说你比我强?咱俩斗过十七次,我赢了九次,你只赢了八次,怎得是你强些?”
使双刀的道:“你记错了!”
使花枪的道:“我哪里记错了?”
使双刀的道:“咱俩的确斗过十七次,但赢了九次的是我,而不是你。你也没赢八次,其中有一次因我刚刚被师父罚站,双腿无力,你侥幸占了些优势,怎算的赢?”
使花枪的怒道:“如此说来,你赢我的九次当中,有三次是我吃坏了肚子,使不出力气,也不能算的了。老四,你说是不是?”
使三节棍的道:“是。”
使双刀的道:“老四,你能不能别总帮老二?我可是你大哥。”
使三节棍的道:“能。”
使花枪的道:“老四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偏向。以前的都不算,这趟回去,咱俩再决斗一场,看看究竟是谁更强。”
使双刀的道:“斗就斗,我还怕你?到时老三和老四做公证。老四,你没意见吧?”
使三节棍的道:“没。”
三人一面说,一面将周围的兵士踢开。场上虽斗得激烈,这个小圈子却一时无人闯入。
使双刀的又叫道:“老三,别哭了,过来看我给你报仇!”
使剑的那个怏怏走来,偷望沈珏一眼,兀自露出惧色。
使双刀的对沈珏道:“喂,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一副老气横秋模样。
沈珏忍着笑,道:“我叫沈珏。”
使双刀的一撇嘴,道:“这名儿真难听,谁给起的?”见沈珏不答,干咳一声,续道:“你打伤了咱们兄弟,咱们是绝不能轻易放过的。你若识相,自己用刀切一块头皮下来,也就罢了。若落入咱们手里,换咱们来切,少说也切你十片八片的,到时你这一张脸,嘿嘿,可就...”话音未落,使剑的那个又“哇”得哭出来。
使双刀的一皱眉,道:“老三,你怎么又哭了?我说切他,又不是切你,你胆子也太小了。”
使花枪的道:“老四,管管。”
使三节棍的跳过去,大吼一声:“停!”那使剑的哭声戛然而止。
沈珏见他四个有趣,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使花枪的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先来教训教训你!”言罢挺枪便上。
使双刀的一把拽住,道:“这儿人太多,咱们换个地儿打。喂,姓沈的,敢跟我们走么?”
沈珏笑道:“走就走,有什么不敢?”
使双刀的道:“好,此地向北三里,有一片梅林,咱们就在林边等你。你要不来,就是狗熊、胆小鬼!”言罢四人冲下矮丘,一路向北去了。
沈珏默察周围形势,见有况、项助阵,元兵难占上风。张士德和塔世帖木儿仍旧不分高下,自己也帮不上手。当下跟况天打过招呼,取了一支长剑,径朝北来。
此时大雨渐歇,行过一片白滩,前方出现一带红云。行到近处,果是一大片梅林。二月时节,梅花正自吐苞,铁枝嫩蕊,清香扑鼻,显得格外精神。
那四名少年站在林边,一见沈珏,齐声道:“来啦、来啦!”
使双刀的道:“老二,你打头阵。”
使花枪的道:“为何是我?”
使双刀的道:“他换了兵器,我须观察一番,再定克敌之计。”
使花枪的道:“你怎知我就不用观察一番?”
使双刀的道:“你枪法与师父一脉相承,师父使那么久,他早看了去,想必也有了对策。但他却舍刀不用,偏要用剑,你正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不然等他使顺了手,再斗可费力了。”
使花枪的想了想,道:“这话也有些道理。但有一处,我打头阵是打头阵,但万一输了,也消耗了他力气。即使后面你赢,也不算是比我强。”
使双刀的道:“这个自然,你只管去就是。”
使花枪的当即出来,对沈珏道:“喂,小孩儿,你师父是谁?”
沈珏道:“我师父是麻城邹普胜。”
使花枪的道:“没听说过,你可知我师父是谁?”
沈珏点了点头,道:“便是刚才那个光头大胡子了。”
使花枪的得意道:“不错,他乃是当今朝中第一猛将塔世帖木儿,左丞相别儿怯不花之子,你害怕不害怕?”
沈珏心中暗笑,表面作恍然大悟状,长长“哦”了一声,点点头,突然道:“没听说过!”
那少年大怒,花枪一抖,一招“凤点头”,扎沈珏双肩。
沈珏侧身低头,欺上前来,还一招“白猿献寿”,剑刺对方手肘。
那少年使枪尾拨开,双脚连踢,借势后跃。身子尚未落地,使一式“长虹贯日”,花枪倏地扎来。
沈珏用剑猛一磕枪头,“唰唰唰”三剑,疾攻对方下盘。要他在半空之中,无法闪躲。
那少年也自了得,使花枪拄地,继续后跃。
沈珏一脚将花枪踢歪,那少年落地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脸一下红了。
使双刀的在一旁叫道:“老二,接着上,莫教他近身!”
那少年定了定神,一枪平刺。半途中枪头一昂,改扎沈珏眉心。
沈珏左手斜引,右手一招“如封似闭”,剑舞团花,荡开花枪。踏上一步,拳打对方面门。
那少年急忙退后,花枪撩沈珏小腹。
沈珏足尖一点,高高跃起,一片剑花洒向对方头顶。
那少年见他跃起,心中一喜,暗忖,此番也不让你轻松落地。当下手上加紧,花枪如蛇信乱摆,专觅沈珏双腿。
沈珏觑准来路,望枪身一踏,剑已递至对方咽喉。
那少年“啊哟”一声,花枪撒手,一骨碌朝后滚开,比方才更加狼狈。
使双刀的叫道:“老二,接着上,使空手夺枪套路。”
那少年果然猱身又上,出拳踢腿颇为灵活,与枪法相比,风格迥然有异。
沈珏叫道:“好,咱们就比一比拳法。”甩手将剑插在地上,也以拳脚相迎。
二人攻守进退,眨眼间斗了十几合。
沈珏近日得况天指点,拳脚功夫已非比寻常,眼光也大大增长。只见那少年出拳如风,弹腿似电,拧腰运臂皆有法度,精神气势如同换了一个人,比方才使枪厉害的多,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若两个月前遇见此人,只论拳脚,怕还不是他对手。当下由衷赞道:“你不使花枪,反而更强一些。”
那少年一怔,这才想起要夺花枪。急攻几拳,附下身去,一把抓住枪尾。顺势一招“灵蛇问路”,点沈珏脚踝。
沈珏抬脚又去踩踏花枪,忽见枪头一摆,已至面门。急使一招“观音礼佛”,双掌一合,将花枪夹住。
那少年用力回夺。
沈珏顺势上前,掌击对方脖颈。
那少年学了聪明,见他又近身来攻,先一步放脱了花枪。双掌一错,轰沈珏小腹。不料沈珏反将花枪抄在手里,一崩一合,花枪如毒蛇一般,朝自己胸口窜来,正是一招“夜叉探海”。不禁惊道:“你也会使枪?”
沈珏不答,枪取中路,一连数招,招招不离对方胸口。
前文有言,项甲棍法最精,也兼修枪法。这些日子无事,便也传了一些给沈珏。其时沈珏沉浸于钻研小擒拿手,舟中又无长枪,因此只记了些口诀,摆了摆架势,并未真正习练。但他于武学一道实有些天赋,此时见那少年使了几式,便依当日项甲所传要领,施展开来,竟也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