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毕,众人便各自告辞,王润歪在马车内,靠着伏枕慢悠悠地翻看手中的书卷。身边伺候的杏儿道:“小娘子,车里颠簸,不可看太久了。仔细伤了眼睛。”
王润随口答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手却不释卷。
杏儿和桃儿对视一眼,摇头苦笑。小娘子什么都好,便是嗜书嗜字这一点不好。举凡看见好书好字,便走不动道,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桃儿道:“便听我们一回如何?若让娘子知道你又在车上看书,只怕有我们的苦头吃呢!”杏儿也求饶道:“等回了家,多少看不得,偏在这里用功。”
王润被她二人两相夹攻得不得反应,只好苦笑道:“罢了,我不看还不成么?真真唠叨得人受不了。”
杏儿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若能听我们一句劝,哪里又有这么多话要说的。”
王润眯眼看她红润的脸颊,抿嘴笑道:“哎,也是我的不是,如今就惯得你唠叨啰嗦样儿,等去了张家,可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唠叨呢!可别把张大郎给唠叨地连家也回不得了。”
这话还未说完,便见杏儿脸上一飞起了一片红晕,啐道:“哪里有这样的主子的,竟这样打趣人?”
王润故作正色道:“谁打趣你了,打趣你什么了?”
杏儿一窒,杏眼微瞪,说不出话来。留了王润和桃儿笑成一团。
杏儿桃儿已经大了。杏儿已经十六,桃儿也十五了。她们二人都是王家的家生子,父母皆是王家、柳家的人。在王润身边伺候,一是本分,二是镀金。在小娘子身边伺候,日后便是出去了,也添光彩。好在她们二人都是伶俐的人,又老实本分。王润待她们平易近人惯了,并不摆主子的架子。王润读书习字并不避着她们,她们本就聪敏,自然也能识文断字。虽不至于出口成章,但简单的读写是不成问题的。再加上她们模样又出挑,比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还来得呢!如此一来,自然有无数人家求着。只是她们感念王润的恩德,立誓日后王润出嫁后作了陪房的家人嫁过去,便也不想着捡高枝攀,于是在王家的家下人中,挑中了管庄园田地的张康之子张大郎,三月里已经订了亲。亲事则要再等两年,等王润这里接手的丫头能上来了再说。
至于桃儿,也已经定了人家,是管库房的王宽之子王吉。同样是柳氏为王润安排的陪房人家之一。
对于这些,柳氏并没有瞒着王润,这些年柳氏理家之时王润是在一旁旁观的。
王润一边为柳氏的用心感动。但是心理实在是囧囧有神啊!
她才多大,就想着要给她选陪嫁的人了。
不过在偶尔一次柳氏清点从她生下的时候起就开始预备下的嫁妆,她便不再言语了。
谁说古代女子不值钱的?怪不得都叫“千金小姐”呢,这资本那个雄厚啊!
即便日后她嫁的不好,比如运气很差劲得碰到一个渣男要宠妾灭妻神马的,也能理直气壮地要求离婚,带了嫁妆去过自己的美日子去。
咳咳,对于对坏境及前途极端不信任的王润来说,这是非常有必要的未雨绸缪。
马车咕噜咕噜地回到了王家。
进了门,早有丫头报了进去。柳氏房中静悄悄的,她走到了门口,便见廊下一个小丫头站在那里打手势。王润便蹑手蹑脚地进去,进了房,只见她家新的“魔王”——两岁的王澈在床上睡得正香。
王澈是柳氏新得的儿子,今年两岁半了。是全家的宠儿,若说王沣沉默稳重,王濬活泼外向,这王澈便是彻彻底底的魔星,小小年纪聪明地不像话,若不是从小儿王润带着他长大,知道他的聪明一是天赋,二是身边的人教导,不然她都要以为这个弟弟是什么天才穿越了。
守着的奶娘看见王润,正要起身,便被王润拦住,示意她继续守着,而后又轻巧退出,往偏厅去。
柳氏正在理事,见女儿回来,便叫人出去。王润问了安,柳氏便道:“今日怎么样,可热闹么?”
王润道:“热闹的很,欣姐姐真是交友逛过,各家的小娘子都来的。我今日倒是认识了不少的姐妹。”
柳氏含笑点点头,道:“你呀,就是不爱出门。咱们家虽然讲究女子贞静,但如今世风开放,女子只要有人陪伴保护,皆可出门。你平日也该出去和别家小娘子一同逛逛,也省的闷坏了。”
王润窘了一下,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被人嫌了?
如今的世风开放,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只要有家丁下人保护陪伴,戴上羃篱,便可正大光明得逛街去。
但对于尝过了后世自由的王润来说,这样的“逛街”实在太浩浩荡荡了。那还不如不逛呢!
你想啊,你出去逛街,头上得戴着遮蔽容颜遮挡别人视线的纱帽,前后左右布满了人的如同活动餐桌一般地移动,有什么意思?
况且,也不能享受砍价的乐趣,街市之上也小的很。除非是乞巧节那样的大节日,不然很难碰到大的街市好买东西。首饰衣料店之类的,根本不用她去挑,每月都有那些店里的人亲自送了来,这里又没什么网吧歌厅之类的,有什么好逛的?
一来二去,王润也就不爱出门了。平日里不过在褚欣等几家要好的朋友家来往走动。
看得柳氏都闷的很,这孩子太懂事也很烦心啊!
王润嘴里却是答应着,有没有记进心里就难说了。
因身上穿着出门的衣裳不大方便,柳氏便叫她去换了衣裳再来。
王润便回了房,洗漱更衣了,换了家常穿的衣裳,外头又罩一件大红蝶穿牡丹的半臂,复又往柳氏房中来。
柳氏便叫人端了茶果来。
王润在褚家已吃了许多点心,此时已经吃不下了。便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柳氏这里的六安茶极佳,丫头们也知道她的口味,不加任何作料,只清泡罢了。
柳氏看过来,摇头叹道:“就你口味古怪,这清泡的差淡得没味儿,怎么喝得进去。”
王润笑道:“我喝着还好,各人口味不同罢了。”
柳氏道:“你既喜欢,我这里还有上好的君山银针,都拿一些去。”
王润道:“多谢阿娘,我可有口福了。”柳氏轻笑道:“你啊!”
其实她最喜欢的茶是铁观音和普洱,从前胃凉却贪茶,喝不得龙井碧螺春等绿茶,只好喝红茶。时间久了,对于红茶的温润口感也就十分喜欢了。可惜,这时候还没有这两种茶呢,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如今最受世人推崇的是君山银针、信阳毛尖、六安瓜片、庐山云雾茶等。罗山隶属信阳境内,也是多个毛尖的产茶乡之一。王元祐是此地县令,府中自然不缺上好的信阳毛尖。只是此时世人极爱在茶中放些盐葱姜蒜等物,口味十分怪异,让王润怎么也喝不下去。——当然在柳氏等世人眼中,口味怪异的是王润。
正说着,却听奶娘来说,王澈已经醒了。正找人呢,柳氏忙过去,王润也跟了去看看弟弟。
果然见王澈圆圆的脸蛋上还留着刚睡醒的红晕,正由奶娘穿好了衣裳。见了王润,便扑了过来:“阿姊!”
王润被突如其来的小炮仗撞得险些站不稳,好在身边的杏儿敏捷,忙扶住了。
王润低下\身,道:“好阿澈,可不许跑这么快!仔细跌着。”柳氏也被小儿子的炮仗一样的冲劲给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斥道:“阿澈,怎么总记不住呢?走路得慢些,不许横冲直撞的。”
王澈嘟嘟嘴,不答。
王润一阵好笑,道:“阿澈,阿娘的话可要记住。你年纪小,若摔倒了可要疼的。”
柳氏也觉得方才口气重了,道:“你便自己不觉得疼,可你要是把你阿姊撞着了,你阿姊疼了要哭的。你便不心疼自己,难道不心疼你阿姊了?”
王澈一听这话,便道:“阿娘、阿姊,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柳氏与王润两个方笑了,这孩子虽调皮,但是却又很懂事。柳氏看着姐弟两个的样子,不由有些欣慰,又有些泛酸,道:“阿澈就心疼阿姊,不心疼阿娘么?”
王润忍着笑,看王澈一脸无辜的样子,不说话。阿娘怎么越发有童心了呢?
王澈年纪小,还不知道什么是吃醋,不过阿娘和阿姊在他心中是同样重要的存在。忙到柳氏身边道:“阿澈也疼阿娘,阿澈也疼阿娘。”柳氏顿时笑逐颜开,搂了小儿子亲了一记道:“阿娘也最疼阿澈了。”王澈见了也亲了回去。这种“亲子”游戏是王润首创,成日在王澈身上试验,柳氏原来还斥责,后来被王澈亲了一记,也堕落了。
众人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有趣。王润好容易忍住了笑,正要说话,却见门口丫头报进来说道:“二娘子、三娘子,赵娘子和吴娘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