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它终归是血肉之躯,从探入海眼瞬间,表皮、肌肉就开始崩解。那情形和尸陀舍的指骨一模一样,并非受到其他外力伤害,而是被彻头彻尾地分解。
在这片灰蒙蒙的混沌面前,巴蛇引以为傲的防御能力竟然根本不起作用。
表皮瞬间就绽开、风化、消蚀,而后是肌肉、筋络、骨骼……宁小闲捂着嘴,看着丈夫真身的一部分快速消逝,犹如大风吹过的沙堆,心里阵阵发痛。这样遭受分解的痛苦大概比凌迟更甚罢?巴蛇却忍了下来,一声不吭。
转眼间,蛇尾就剩下金灿灿的骨骼,以及上头附着的些许筋膜,兀自顽强支撑。
就在这时,骨骼上忽然泛出了浓郁的金光。
宁小闲抑着心头激荡,低声道:“生长之力!”她的男人就是聪明,一转念就想到了以生长之力来对抗虚无分解之力的办法。
之所以巴蛇的生长之力与她色泽完全不同,乃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将这星辰之力融入了自己的本源之中,因此带上了巴蛇神力的特性。
金光乍现,立刻浓郁得有若实质,比正午的艳阳还要强烈十倍,用灼灼其华来形容都不为过,凡人望之而立盲,连宁小闲都忍不住想移开眼睛。
显然长天这一次放手施为,催动全身神力。
这一片虚无对蛇尾的分解果然放慢下来。
只剩五百尺了。
只剩二百尺了……蛇尾只剩半截,尖端没有了,否则这时早已勾着。
只余五十尺了。
宁小闲忽然闭目,遗憾叹了口气。
只因堪堪要勾到鸿蒙元气之时,蛇尾却已分解完毕,就在她面前尽数化作虚无!
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她甚至都能望见尾尖触着了鸿蒙元气。只要再支持那么千分之一秒的功夫,长天就能将它捞出来!
探入海眼的部分尽数消失,巴蛇慢慢盘起尾部,舌信子吞吐几下,尾部的断口处即自动止血,不再金浆若泉涌。他的伤势只是很单纯的断尾,未被其他力量侵蚀,所以疗养起来格外迅速。
紧接着,断口处的骨骼开始生长,而后是筋络、肌肉、皮膜、鳞片……用不了多长时间,巴蛇的尾部愈合如初,再看不出半点伤残。
不过新生的鳞片在颜色上和老鳞终究有些许区别,宁小闲对丈夫的身躯了若指掌,这时伸手轻轻抚着蛇躯道:“不成的,捞不着。”
巴蛇的金眸紧紧盯住海眼,好一会儿都不吭声,只有尾部轻轻敲击熔岩海面,搅得波涛汹涌。
宁小闲知道,他不甘心。当年蛮祖不仅破开了天道的试验场,甚至从中盗走了鸿蒙元气,这里面的虚无之力也拿他没有办法。相比之下,巴蛇却取不到这样东西。两大神人隔着数万年的时空,以海眼为战场,无形中比试了一场。
长天从来心高气傲,怎肯屈居人后?
如果再试一次……他既有些跃跃欲试,蛇身当即盘起,宁小闲隔着鳞片都能察觉到底下硕大的肌群鼓起。
显然这是再度出击的讯号了,她一把坐到他尾巴上,轻喝一声:“住手!”
他总不能将自己妻子一并送入海眼,长天无奈,只得停下,巨大的金眸瞪着她,看起来凶光四溢:“让开。”
“我不!”无论他怎么瞪,她也不会怕他的。宁小闲唯恐他把自己甩下去,用力攥紧了鳞片缝隙。
好锋利啊,险些割伤了手:“不成便是不成,你方才就是摸着了鸿蒙之气,也来不及将它带回!”蛇尾消解的速度实在太快。
她伸手指了指海眼,这时里面有一缕鸿蒙元气又飘飘荡荡靠近过来,似乎离两人只有百丈距离。以长天平时手可摘星辰的本事,那不是动动尾巴就勾到了?宁小闲却道:“这东西如镜花水月,看着虽近,其实飘渺。你信不信,这一回你再伸尾进去,恐怕当真可以勾住它,却带不回来。于是你下次会忍不住又要尝试……”
最强烈的诱惑,不在于它太美太好,而在于它离你足够近!
似是知道无人追捕,那一缕鸿蒙元气又飘近了些,恣意地舒展身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呢?”生长之力并非无限,长天的神力也并非无限。
这世间能劝得住他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巴蛇听着她的声音,不由得慢慢平静下来。
接着,她身下一空,可是还未等坠落,就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长天变回了人形。
他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拿到鸿蒙元气,就可以读取其中蕴含的天外世界大道至理,就意味着很可能寻到控制天隙的办法。
对他而言,这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不世良机,是任何神境梦寐以求的宝物。唯有变得更加强大,他才能更好地守护怀中这个娇小人儿;对南赡部洲而言,这是福音,是结束旷世浩劫的机会。
他怎么能不眼红,怎么能不渴望?
可他忘了,自己和天道之间的鸿沟。
“这是诱饵。”宁小闲提醒了他,这缕元气恐怕是看得到却吃不到的诱饵,要引得他像上钩的鱼儿一般反复地尝试再尝试,“恐怕我每一次尝试都会离目标更近一点,于是我便舍不得放弃。”
这就意味着,他其实不可能取到鸿蒙元气,本身的力量却被一次又一次地削弱!
宁小闲气得银牙紧咬:“幕后这人的心可真黑!”她这一回保持清醒,最直观的原因却是鸿蒙元气对她的吸引力不强所致。这东西得到虽然好,得不着却也没关系。
无欲则刚,无欲则醒。
长天既然冷静下来,理性立刻就占了上风:“他将我们引来这里,本就没安好心。”
宁小闲冷哼一声:“还说这不是蛮祖所为?这地方,知晓的人本就不多罢?”
”还借机将天隙开向了这里。我所认得的神境,没有这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