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一切美好的,肮脏的事物都隐藏其间。约莫半夜已过,疲乏的过江龙朦胧醒来,用手轻轻推推身边受伤的兄弟。那人也朦胧答应一声说:“啥事?”
“没啥事,还疼吗?睡着了吗?接着睡吧。我出去换换二炮台。”过江龙慢慢起身,下地穿上鞋。
“爷啥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伤口好多了,不疼,谢谢粮台爷关心。”受伤的兄弟轻轻地动动身子,接着睡去。
过江龙来到院子,抬头看看星星,估摸了一下时辰。轻轻地走到关押郭家一家人的屋子窗前,用手敲敲窗户,里边传出声音:“谁呀?”
“我,开开门。”过江龙转身离开窗户,拉开外屋门:“别点灯,把那个兄弟也叫到外屋来,我有话说。”
两个看押的人走到外屋,过江龙对他们说:“听着,把那个少掌柜的一人放了,不许惊动其他人。一会儿我出去把前边墙上的两个望风的叫下来,当他们去东屋去叫弟兄们换岗时,你就把他从屋里放出来,记住,要盯住,不能早也不能晚。我在院子里站着,等少掌柜的出来,我就领他走。你们这时也把门从外边锁上,上东屋叫两个人来替你们,交接时别让他们细看,然后吹灭灯就去东屋睡觉,剩下的由我负责。记住,不能说出去,否则你们都没命,我还有人保,你们呢?只能听我的,不照我说的办我也会杀人灭口的!”
“全靠粮台爷了,我们是一个棚子的。听粮台爷的话,照你说的办,凭粮台爷的心计,我们不怕出事,愿为爷赴汤蹈火。”二人信誓旦旦。
“去办吧。仔细点,别出差。我也出去安排。”过江龙说完走了出去。
这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俗话说三九、四九棒打不走,也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老百姓叫它鬼呲牙。过江龙来到院中,轻轻地咳了两声,前边墙头上的两个人都下来了,来到过江龙面前,轻轻问:“出去吗?”
“嗯,把门打开。你们在上边啥时候了?”过江龙问。
一个人过去开门,另一个人说:“都一个多时辰了,太冷。”
“告诉总催,半个时辰一换,天太冷了,人受不了。”过江龙下令。
“嗯,太好了,长了真不行。”两个人点点头,快步跑回屋子。
过江龙一摆手,郭家少掌柜的迅速跑过来。过江龙头也不回,领着他走出院子,来到村中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道旁,对郭家少掌柜说:“你顺着这条道往北走,出屯子再往你家的方向走。千万记住,五里之内不许走上去你家的大道。今后要是去独龙山赎人,让云家二少爷找花舌子去,他面子大。有人问起你和媳妇、儿子怎么没被绑,就说你带媳妇、孩子去老丈人家串门,才幸免于难,千万别瞎说。这是你的枪,拿着,快回吧,你媳妇和孩子在家等你呢。啥也别问了,快走吧!”
郭家大少爷一直蒙在鼓里,想问问清楚,但听了过江龙的话,也不多问,说了一声再见,转身向北跑去。
过江龙走到花豹子住的院子,一推院门,里面叉上了,他便一跃跳进院子,走到东屋窗下,敲敲窗说:“给我开门。”
四十岁女人把过江龙让进屋,自己就又钻进被窝,说:“外边冷吧,要不上炕暖和暖和?”
“那屋还睡呢?你去叫我兄弟起来吧。”过江龙说。
“赶趟,离天亮还早呢。折腾了半宿,刚睡着,让他睡会儿吧。你也上来暖和暖和。”说着话,四十岁女人把已坐在炕沿上的过江龙的手抓起来,轻轻地抚摸:“你看,手多凉,来,我给你暖和暖和吧。”
过江龙也不说话,此刻,他想起了梦露,那个初次给他爱恋的女人,感到很失望,有些心灰意冷。看来梦露是不能原谅他当胡子了,是呀,好人谁干这个,竟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今天把她男人放了,也算给她一个安慰吧,更是给自己心灵的一丝慰藉。他又想起了妈妈,四十岁不到就守寡,现在家里也不知啥样了。这次事后,妈妈肯定知道他当胡子了,不知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快过年了,过江龙又有些想家。这几天发生的事,也让他心烦,能不能安全抽身,会发生什么不可知的事,他心里没底,想到这,不觉长叹一声。
四十岁女人见他不知声,不知心里在想啥。见他身子也不动,还叹气,就进一步得寸进尺,掀开被子对他说:“来,暖和暖和吧,被窝里可热乎了。”
灯光下,她的身子光亮亮的。刹那间,过江龙的意识猛然觉醒,用力抽回手,重新坐直了身子,对四十岁女人大声说:“去,上西屋把我兄弟叫醒!”
四十岁女人小声嘟嚷了一句,衣服也不穿,不情愿地开门走向西屋。回来后又钻进被窝说:“等一会儿,他答应说穿衣啦。”
“好了,穿上衣服吧,给我们整点水,洗洗脸,再喝点水,我们要走了,钱还够吧?”过江龙冷冷地说。
“这人,喜欢自己干靠?,没见过。”四十岁女人一边穿衣一边表示不满。她走下地,端来水,让过江龙洗脸。
洗完脸,过江龙自己又倒了一碗水,坐在炕沿上喝。花豹这时也走过来,边洗脸边说:“啥时候了,早点吧?”
“就是,要不再睡一会儿,我给你们整点饭,天亮再走吧,好容来一回,咋那么着忙呢。”四十岁女人附和着说。
“别瞎说,我们走了。”过江龙站起身,戴上帽子,先走出去。花豹过了一会儿也撵了出来,院子里传来‘再来呀’的送行声。
“咋样,睡得还好吧?昨黑喝多了,一觉就睡到现在,咱先回大院看看去,不知出啥事没有?”花豹赶上过江龙,边走边说。
“没睡多少觉。我刚从大院来,兄弟看的很好。咱先去把放出去上香的兄弟们叫回来吧,天也快亮了,太冷,估计没啥事,让他们回来一起吃完饭就撤窑。”过江龙领着花豹转弯向来时的道上走去。
“你没在这住?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花豹说。
“我没那兴趣,再说了,我得替你看堆呢。”过江龙他们说着话,来到道上,往前没有走多远,就碰到一个兄弟:“怎么样,冷吧,往前告诉他们,都撤回来吧。”
二人安排完撤哨,又一起回到大院,来到上房,叫起老当家的,让他快点做饭,说吃完饭就走。
过江龙歪躺在床上,想在吃饭前睡一觉。花豹一宿也没咋睡好,见过江龙躺下,他也躺下想再来一觉。一直到老当家叫人起来吃饭,二人才起来,喊兄弟们吃饭。这时天还没亮,所有兄弟都聚在一起,准备吃饭。就在这时,一个看守郭家一家人的兄弟跑过来报告说秧子跑了。
花豹和过江龙立即命令人在院里院外搜,一边跑到关押郭大掌柜一家人的屋里,见这一家子正围坐在一起,一言不发。
“谁跑了,咋跑的?”花豹问看守的兄弟。
“郭家少掌柜的跑了,我们也不知道咋跑的。”一个兄弟说。
“不是你的人看着吗?咋换人了呢?”花豹问过江龙。
“后半夜换的人,总催说屋里人和外边的人相互换换,天太冷。”那个兄弟继续回答。
“说,啥时候跑的?怎么跑的!”花豹开始逼问郭大掌柜的一家。
郭大掌柜的一家都摇头,说真不知道是咋跑的,啥时跑的,上半夜还在呢,再醒来时人就不见了。正想跟你们要人呢,咋偷偷给害了呢,你们这帮胡子也太没人性了!
过江龙拽拽花豹的衣角说:“问他们也问不出个啥,反倒咬咱们一口。看看外边的兄弟们找到没有,咱再想办法。”
花豹和过江龙来到兄弟们住的屋,一个个出去找的兄弟陆续回来,说没找着。
花豹说:“查查,是啥时跑的!都谁看管了?”
“上半夜我俩看着了,那时没跑。我俩过来要求换换人,还把门锁上了呢,太困了,还怕后半夜睡着了出事,就想换换人,总催也同意了。”上半夜看守的两个兄弟说。
“是这样,我们接手时锁着门,后来接我们的兄弟也都是这样做的。黑灯瞎火的根本没见人少。”接替上半夜看守的两个兄弟说。
“后来对换了两次人,我怕外边天太冷,让他们屋里屋外换换,谁也没发现少人呀,这不都起来了才知道。”总催说。
“净******瞎出幺蛾子。那你们外边望风的也没看见,眼都长哪去了!都谁出院了?”
“你和过江龙爷出院了。还有去道上望风的兄弟出院了,来来回回十多人呢。”一个在院里望风的兄弟说。
“二炮台,我看这事很难查,人不知啥时跑的,谁都没看见,咋查?跑了人可是个大事,二当家的追查起来谁都脱不了干系。首先是你和我没安排好,太大意了。其次是总催,怎么整的?一宿也没过去看看,乱排班,严重失职。再次是兄弟们,看过的人自不必说了,没看住。可望风的人呢,人能跑出大院,怎么没发现?就是在道上望风的人也脱不了干系,他跑出去必定往家跑,咱放出去那么多兄弟,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呢?你说,谁没责任。咱们费这么大劲,遭这么大罪,还伤了一个兄弟,到头来人人都得受罚,犯不上呀。现在看人是找不回来了,想想咋躲过这一关吧。”过江龙说。
“咋躲?人跑了,这是明摆的事。二当家的不会饶了我们,这是山寨犯忌的大事。”花豹一脸愁容。
“总催,你说这事咋办?这事你罪责最大,我和二炮台躲不过去,你更躲不过去。”过江龙说。
“我能有啥招,听你们的吧。”总催也不抬头,看样子他也很犯愁。
“要不这样,过江龙老弟你先领人回山,我领几个兄弟再返回郭家大烧锅,把他再抓回来。我想他得往家跑,趁他立足未稳,再抓回来不就交差了。”花豹突然有了主意。
“咱们一共就这么几个兄弟,两边一分,都人手不够,别再那边没抓到人,这边又出啥事。再说了,郭家大烧锅刚出这事,防范的会更严,估计他家都去请官兵了,要是这样,你们几个人能有把握进郭家大院吗?要是再花嗒几个兄弟,这祸就更大了,这么办我看不妥。”过江龙分析说。
“这么办是有些冒险,可也没啥好招哇。过江龙兄弟,你给拿个主意。”花豹抬脸看着过江龙,通过这两天的事,他有些佩服过江龙了。
“我也没啥好招,我想二当家的要是不知道人跑了,这事也就了啦。”
“怎么会不知道呢?人明明跑了。”
“绑了几个人,只有咱兄弟们知道,二当家的怎么会知道。”
“你是说咱抓的就这么几个人,别人没抓到?”
“只要咱们兄弟们都不说,谁知道?二当家的要是问,就说他家儿子、儿媳妇抱着孩子去老丈人家串门了,家里人剩下的都抓来了。反正这事兄弟们都有责任,我带的兄弟们是不敢说出去的。”
“好,就这么办!”花豹一拍大腿:“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要他脑袋,烂到肚子里也不许跟别人说!以后就是二当家的知道了,我也能搪塞过去,可你们要是谁说出去,小心你们的脑袋,我花豹最恨背叛我的人。”
“放心吧二炮台,打死我们也不敢说出去。”众兄弟一齐表态、发誓。
“好了,事就这么定了。咱们快吃饭,快赶路,平安回山寨。”过江龙回头又小声对花豹说:“告诉那几个秧子,别******说漏了嘴,害了兄弟们。”
“好,我去安排了。一会儿走时你领着兄弟们前边走,我断后,路上该咋安排就咋安排,吃、住、行你就做主吧,我在后边给你护着,”花豹拍拍过江龙的肩,显得很亲热。
过江龙知道他怕这以后再出啥事,自己先躲着点。也不戳穿,笑着点点头,和兄弟们一起吃饭去了。后几天的行程很顺利,过江龙一行人平安到达山寨,回到了独龙山。
夫人雪冬枭听说他们这次战果颇丰,代表大当家的亲自下山迎接。二当家的光顾忙着炮台的伤病,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过问此次砸窑子的详情,只是叫秧子房加紧拷问秧子,非要问出来炮台是怎么被官兵包饺子的。
过江龙上山后,忙活着给山寨准备过年的嚼果,别的事也不过问。他把从郭家大烧锅拉来的好酒留下点以备急需,剩下的都分发出去。二当家的和师爷一人一箱,连二炮台也得到了好几瓶,其余的都搬给大当家的了。酒海子里的酒也给各红花亭送去点,说是让兄弟们提前乐呵乐呵。这眼看快过年了,兄弟们都没啥事,能坐下来喝点好酒,真是独龙山的福气,兄弟们都说新粮台会办事,想的周到,夸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