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晏可为还每月都有几封信寄过来,虽然不如李佳奇寄给王小燕的多,但是,他充满诗意的来信总是让她感到愉快和满足。每次读完信她都会很认真很认真的给他写回信,而且一写就是几大篇,只是可惜,因为他游走四方地址不固定,她的信根本就无法寄出。即便是无法寄出去她也坚持写,写好了就封装在一只大纸箱里,她想,终有一天他会回来,他会看到这些信的。这头一年他的来信还很频繁,这第二年来信就开始逐渐稀疏了,到了第三年头,他的信就再也没有来过。这让佟小茜的心里泛起了嘀咕,是他在外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他移情别恋了?就算他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也总该给自己一个信儿啊?一次放长假,佟小茜决定出去找他。经她多方打听,找到了还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系的一名也爱写诗的同学,从他那里了解到他这半年多来一直都停留在BJ郊区的一个地方。几经周折,佟小茜终于在BJ郊区的一处建筑工地上找到了他。
当工地的工人将她带到他面前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风华正茂,才气逼人的晏可为如今又黑又瘦,衣衫褴褛,满脸灰尘。正吃力的拉一辆人力车,车上装满了光滑滑的石子。佟小茜心里一阵心痛,那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当他看到佟小茜的一刹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是羞愧、自卑、和无地自容。他忙低下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欲转身离开。佟小茜叫出了他的名字“晏可为”。他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只好停住脚步,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佟小茜说:“你不是遍游名山大川去了吗?你不是去寻找创作诗歌的源泉去了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做苦力?”晏可为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你先在附近的旅馆里休息下,等我中午下了班我去找你,我在慢慢的告诉你。”说完他指了一家旅馆,让她去那里等他。
晏可为向老板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又借了三十块钱,出来找佟小茜。他把她带到街旁的一家面馆里,找了个僻静处坐了下来。看着晏可为的模样,佟小茜心疼的落下泪来。晏可为说:“看你,咋还哭了?”佟小茜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就算你在外面闯荡的不如意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啊。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呢?”晏可为面对她一连串的提问只低头叹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道出了原委……
原来,高中毕业后,佟小茜应聘当了一名支教老师,而他不想被工作束缚,决心游走四方,为诗歌创作而去放飞青春。他把佟小茜送上了去支教的客运班车后,自己就背起了行囊,开始了他的创作之旅。
最初,所到之处得到了当地笔友的热情接待,而他也因亲近了大自然创作出了好多精彩的诗篇。因此上,获得了更多笔友的追捧,也得到了好多诗刊杂志的约稿,忙的他不亦乐乎。去年年中,BJ某大型期刊社给他来函,说要为他出一本个人诗集,要他提供至少八十篇诗稿供他们筛选,正好同时,BJ通县一位名叫齐彩凤的笔友向他发来了邀请,邀请他来京共同研究探讨诗歌的创作,这正和他意。两人见面谈得甚是投缘,真是大有相见恨晚的感慨。因为有齐彩凤的陪伴,晏可为遍游BJ各处,这给他的创作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帮助,很快,八十篇诗稿就凑齐了,按地址寄了出去,剩下的时间就是静待筛选结果。
晏可为家境一般,他游走四方都是靠的当地的笔友出资支持,这在BJ一呆就是两三个月,而且四处游玩花费也是很大,很快就捉襟见肘了。为了等消息,他又不能离开这里,没办法,就向齐彩凤借了许多。这齐彩凤原本家境殷实,父母在BJ市里开了一家不小的杂货店,她自己在通县也开了一家,店虽不大,但收入不错。这个店原本是父母送给她们夫妻俩的,后来因为他丈夫反对她结交笔友,而和她发生矛盾,最后导致离婚。离婚后的齐彩凤经常邀约笔友来访,而且出手大方,因此,经济早已经入不敷出。又因常常与笔友相聚出游,疏于经营,小店也面临倒闭。晏可为的到来,更是加剧了她的破产步伐。
这一天,房东过来催晏可为交房租,身无分文的他只好再来找齐彩凤借,可是他没有想到,齐彩凤也正被债主追的没法,正在盘点小店里的商品,准备把这些货低价甩掉。晏可为见此情景本不想张口,但他的心事早被齐彩凤看了个通透,齐彩凤说:“弟弟是不是手头又紧了?”晏可为红着脸低头不语。齐彩凤说:“没关系,用多少,姐帮你解决。”晏可为无法,只好说了房东催租的事。齐彩凤说:“弟弟你看,我的店马上就要兑出去了,等这里的货物一搬走,这屋子就宽敞了,你若是不嫌弃姐姐这里简陋,搬姐姐这里来住可好?这样一方面解决了你的经济问题,二来,咱姐弟二人研究诗词也方便了许多。”晏可为心里倒是愿意搬过来住,只是,这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自己倒是没什么,等诗集的事有了眉目自己抬屁股走人,这对齐彩凤可是不好。齐彩凤看出了晏可为心中的顾虑,便说:“弟弟,你又能多住几日,你在这里逗留这么长时间无非就是等你那诗集的结果,算算日子,出结果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你若交了一个月的房租,住不得几天,人走了,他又能退你?”晏可为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答应搬过来住。
屋漏偏逢连阴雨,那家诗社来函说诗稿已经审阅完毕,共录取了六十四篇,其余的退回自行处理。这录取的六十四篇要想结集出版还有些难处,那就是现在纸张和印刷费用都非常昂贵,而现在诗词类出版物销量又不好,出版社要求作者自己要先垫付一部分资金才能出书。诗社还一再强调说:“作者只是提前垫付,等书出来了,预定出去就马上把这个钱退还给作者。”身无分文的晏可为哪有能力支付这笔费用,就说出不了就放弃吧,以后还有机会。齐彩凤却不同意,她说:“写诗的人千千万,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好机会,没准你这书这么一出,就此成名呢。钱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晏可为说:“怎么想?七千多块钱可不是小数目。”齐彩凤说:“我兑货回来的钱还有一些,咱外面的债再拖拖,哪儿忙顾哪儿。”晏可为感动的热泪盈眶,握着齐彩凤的手说道:“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姐姐这样倾囊相助,让弟如何感谢你才好啊!”齐彩凤笑笑说道:“古有文君为相如当垆沽酒,今彩凤有何不可为晏子倾家。”
让两个人没有想到的是,那笔钱汇出去之后,那诗社便再没了消息。经多方打探才知道,这是一伙专门冒用大型期刊杂志社的名头,以征文出书为由骗人钱财的团伙。面对这一结果,晏可为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什么诗集,什么诗人什么成名?只不过是黄粱一梦。当日,他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理想的气球被骗子掐了个粉碎,让他有了回家的打算。齐彩凤却不想放他走,虽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只是只字不提。依旧一如既往的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那晏可为本已经花了她很多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回家的费用他又怎么好意思再提出来,无计可施的晏可为终日长吁短叹,饮酒浇愁。
一天下午,齐彩凤从外面回来,手里提了些鱼、肉、蛋等食材,对于苦熬之中的晏可为来说,可谓丰盛至极。晏可为说:“你这是捡了狗头金啦?买这么多好吃的。”齐彩凤说:“哪有那个好命啊,不过今天确有喜事。”晏可为问是什么喜事?齐彩凤说:“先留个悬念,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告诉你。”
转眼间,酒菜上桌,晏可为说:“到底什么喜事?你不说我这酒喝着也是无趣。”齐彩凤从包里拿出几百来块钱说:“我早就看出你想回家去了,怎奈咱们每日吃饭都是问题,我手里也没这个钱给你做路费,这不,今天去市里碰到我父母了,好说歹说借了这几百块钱来,你回家路费足够了。你说这算不算喜事?”晏可为早就知道齐彩凤的父母,因为她结交笔友而离婚和她大吵了一架,又因她把小店抵了而和她闹翻,说今后再也不管她了。今天她说钱是从她父母那儿借的他心里根本就不相信。但只要能有钱回家,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千恩万谢!并发誓说等他回到家后一定想办法把花她的那些钱都还上。齐彩凤眼眶一湿,说:“其实我是不想让你走的,但这些日子我见你整日长吁短叹的郁郁寡欢,看得我心疼,也罢,既然你心不在这里,那我还不如趁早放手让你走。”晏可为听罢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不难看出她对自己绝非是笔友之间的那种感情,而他心中早已经有人了,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就在两人正喝酒间,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两人看去,不是别人,正是齐彩凤的父亲。他进屋就破口大骂,说:“你中了什么邪风,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为他倾尽家财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把房子给卖了,你卖了这房子你今后住哪儿?你怎么生活?”然后又指向晏可为,说:“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写什么诗,那玩意能当饭吃?你翻开历史看看,从古到今哪个写诗的不是一贫如洗。你败家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连累我家彩凤?她多完美的一个家,都被你们这些败家的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齐彩凤一边安抚她的父亲一边说:“爸,你别说了,这些事都不怪他,他若不是被骗了也不至于会这样,我们是好朋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齐彩凤的父亲吼道:“他一个大男人,自己有手有脚,却每天要一个女人来赚钱养活,还要不要点脸了,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有什么资格当什么诗人,诗人都像他这样吃软饭的吗?”晏可为争辩道:“我是花了彩凤不少钱,可我也没说白花啊,我说了等我回去就想办法还她的。”齐彩凤的父亲指着晏可为说道:“等你回去,你回去就能有钱吗?你要是真有钱还用得着骗我家彩凤为你卖店卖房吗?你要是个男人,就想办法赚钱,别老是靠欺骗女人的感情过日子。谁知道你会不会一走就没个踪影,我们又不知道你是哪的我们上哪儿去找你要钱。”说完摔门而去。
齐彩凤的父亲走后,晏可为问齐彩凤是不是真的把房子卖了?齐彩凤见事情已露,只好说出了实情。这齐彩凤卖房子倒不是只想为晏可为凑路费,再说,那点路费钱也不至于让她卖房子。这几天,老债主新债主总是来找她催债,她见再也无出钱之路,只好硬着头皮把房子给卖了,还清了债务之后她就想,自己现在连窝都没有了,再也没法留住晏可为了,尽管她十分的不情愿送他走,但无奈之下只好拿出几百块钱来给他当路费,送他回家。
齐彩凤的一番话让晏可为感到无地自容。齐父说的对,自己一个堂堂五尺男儿,居然要一个女人来变卖家产来凑回家的路费,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按住齐彩凤的手说道:“这些钱你留着用吧,我不打算回家了,家里的情况也不比这儿好,我从今天起不写诗了,我要用我的双手赚钱,我要帮你把房子赎回来。”说完,他把口袋里的那只钢笔拿了出来,折成了两段,又把那诗稿全都拿了出来,往煤炉里塞去。齐彩凤过来阻拦,说:“你疯了吗?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写的啊!”晏可为说:“你爸爸说的对,连自己都养不活根本就不配当一个诗人。”
听罢晏可为的话,佟小茜是又气又恼,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啊。”晏可为说:“我一方面不想让你担心,另一方面,我混成这样,我怕你瞧不起我,我总幻想,哪天就突然成名了,可以衣锦还乡,也让你脸上有光。可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佟小茜说:“那现在和我回家吧,我来帮你想办法。”晏可为低垂着头,叹了口气说:“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佟小茜说:“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不成?”晏可为说:“其实我和她已经,已经生活在一起了。”佟小茜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晕厥过去,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晏可为说:“那是我们第一次领了工资回来,我们都很高兴,就多喝了点酒。那天,虽然是她主动的,但我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事后她说你喝醉了,我知道你不是情愿的,我不用你负责的,可谁知,没多久,她发现她怀孕了,让她做掉她说什么也不肯,我万般无奈就将只好错就错了。小茜,对不起!忘了我吧。”
佟小茜不知道自己是该怪他还是该怪自己,也许,当初她坚持不让他出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她走了一路哭了一路,回到家病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