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的红邪疫,自然是他八岁那年在阙城染上的。那时他碰上了薛琬,碰上了带着弟子去救自己同门的慕南观,还被他们用随身带的药物医治。
但慕南观一早就告诉过他,无法根治,他也早就知道这个事实。
只是不幸的是,他不能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暴露自己离宗宗主的身份,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没有与自己的父亲明着为敌。
可是他身患红邪疫的事情被他父亲和风影知道了。
他的父亲,或者说是西戎的人,虽没有查到关于他的什么其他东西,但是会时不时再用毒粉刺激他反复的病情,以此想操控他。
自然,若不是一早就遇到了杨念,现在的白黎确实不知已经身在何处了。
上次在奉陵城内,遇到在百戏班子中的风影,白黎便猜测到他们会对自己动手,而事实也果然如此。
看来这次,他父亲对于白黎在舍麻案中所作所为,颇为怀疑。虽说他是打着救元晞的名义去做的许多事情,但始终是站在薛琬这边的。
在陵安的这次,发作的尤其厉害。
杨念把白黎送回来他和封清曲同住的住处,好生宽慰了封清曲一遭,并留在那里费心医治了好一通,只是白黎依然处于意识混沌的状态。
封清曲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着实吓得不轻。
元晞赶来看她时不见白黎,封清曲只好将白黎生病之事告知了元晞。
此事也便传到薛琬的耳中。
那时她正在一边给宋元拓扇着扇子,一边读着那些有趣的说书人的话本,却见幽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见她有事,薛琬看了看已经午睡下的宋元拓,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怎么了?”
“殿下,元公子说,白公子病倒昏迷了。”
幽兰颇为担忧地看着薛琬,经过这些事,她也知道白黎在自家殿下心中的分量。所以在一听元晞说起时,便赶来告诉薛琬。
“怎,怎么回事?”
幽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只是元公子还说您不必过分担忧,没有性命之忧。”
无故昏倒可不是什么小事,何况白黎武艺如此高,定然是受了什么伤。
“备马,我去看看。”薛琬一边说着就往外走。
幽兰应声,立马去为她准备。
薛琬急匆匆赶到白黎时,丝毫也没想到自己现在是仪态有失的。
封清曲紧着出来迎接,“殿下,殿下怎么过来了?”
“封姨母,白黎如何,可是受伤了?”
封清曲看了看一旁的元晞,元晞点点头,封清曲了然。
“只是时常是不清醒地睡着,现在有大夫在看着,说是暂无大碍。”
“他怎么会是没有大碍……”薛琬小声道。
“殿下说什么?”
薛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转开话头,“他在哪里,我可否去看看。”
封清曲朝后面指了指,“在他自己房中,只是现在没有醒,怕是也见不了殿下。”
“没事我去看看。”薛琬脚步就已经朝着封清曲说的方向赶过去了。
这般急切,倒让封清曲有些疑惑,“殿下这是……”
随着来的千越看着她的背影,倒是笑了笑,“您别在意,她就是菩萨心肠,看不得人受苦受难的。”
元晞轻咳了一声,千越朝他眨眨眼睛,就是两个人都心中有数的意思。
“走吧,我和元晞陪您聊聊天。”千越跑到封清曲另一边和元晞一起扶着,“走走走。”
薛琬循着封清曲指着的方向一直走过去,走到一处住处前,闻到扑鼻的药香,想来就是这里了。
只是站定在外面,薛琬的理智才刚刚回来一些。
她细想自己自从知道白黎有事的消息之后,到现在站在这里。中间想的只是见到他,看看他到底如何了。
连带刚刚在封清曲面前的失态……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抬头看着台阶之上,白黎的住处,外间的门开着。她挪着自己的脚步,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
这一步一步走的竟有些艰难,直到自里面走出来杨念,让正思绪万千的薛琬被吓了一跳。
杨念看着她,“你是……”他只是一直听白黎说起,最多是远远望见个侧脸,薛琬本人,确实没有正式见过。
薛琬缓了缓神色,“薛琬。”
“哦!”这一声“哦”的语调转了好几个弯,杨念脸上又恢复生人勿近的神色,施了一礼,“长公主殿下。”
“嗯。”薛琬点点头,“你是,来看白黎的大夫?”
“不错。”
“他现在,如何?”
“还好,今日醒了两次,只是现在睡下了,殿下可要去看看?”
薛琬往后默默退了两步,“我怕打扰他。”
“他已经睡下,殿下又不会蓄意把他喊醒,谈何打扰?”杨念道,“既然来了,殿下便去看看吧。”
薛琬其实是有些不解的,一般的大夫,在自己的病患睡下之后都是不让人进去探视的,怎么他倒还不介意的。
但是她的确是想去看看的,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好。”薛琬略一颔首。
看着薛琬进去,杨念对着这身影,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的心思,看来是没有白费。”
薛琬由外间走进里面,声音放的不能再轻,生怕将人吵醒。
越到床榻边,她的脸竟然烧的越厉害,直到自己都快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暗自骂自己没有出息,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床榻上的白黎,的确还在睡着。散了的头发枕在脑后,些许凌乱的发丝铺在枕上。大半个身子被被子盖住,露出肩膀以上。领口出露出他的锁骨,薛琬可以看到他安静呼吸的频率。
闭着眼睛的白黎,眉尖还在微拧着,想来是睡的并不安稳。
她见得最多的,是彬彬有礼的白黎,是温和待人的白黎,是陪她走了许多路的白黎。她唯独没有见过,此时如此脆弱的白黎。
薛琬虽说是见到了,但看四下无人,一时不会有别人进来,便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一会儿也好。
她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静静看着榻上的人,眼神又时不时移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