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阁 > 其他类型 > 大宋皇后生活录 > 2 始是两小无猜嫌

2 始是两小无猜嫌(1 / 1)

伤了太子爷,这事儿祖母恐怕是罩不住。

舒窈在暖阁走柳一样焦躁地踱了会儿步,回过神来,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汇报给了家里人。

郭府几个长辈,刚刚送走皇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自家姑娘的叙述震出了一头的细汗。

我了个乖乖,你说小祖宗跟谁起争执不好,怎么偏偏就冲着太子咬了一口呢?

太子那可是被官家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这么一位贵主。

老赵家到了官家这一辈儿,六子四女,拢共就养成了升国公主跟太子两人。升国公主早已及笄出嫁,太子是宫中千顷地里一棵独苗。官家对他的宝贝程度一点儿不亚于守财奴看着了金山银山。谁敢动他一根毫毛,后果就跟拔了龙须一样一样的。

可不巧,现如今他们家的小阿瑶就是敢拔龙须的那位。

郭守麟跟郭允恭兄弟二人相视无奈,一面苦笑着安抚了可能受惊的自家孩子,一面又得赶紧行动,该上请罪折子上请罪折子,该疏通关系就疏通关系。

要么说郭氏是勋贵之家,姻亲故旧网盘根错节,上联皇亲,下系国戚。颍川郡王与他们是儿女亲家,伯母李氏是太宗明德皇后的胞妹,大娘子舒宜的婆家姑母是当今皇后的兄嫂,

从这层算,凤座上那位与郭家可算正儿八经的亲戚。

亲戚对亲戚,无论如何也会容情三分。

故此,郭家的请罪折子送达天听,疼宠太子堪比眼珠儿的官家并没有做出任何激烈反应,反倒是在一次朝会散后,很温和地安抚郭允恭:“爱卿,稚儿无知。你家丫头才多大的年纪?小孩子间玩闹时没个轻重实属平常。卿家不必放在心上。”

郭允恭这才长舒一口气,俯身叩头,谢恩称颂。

赵恒没端什么天子架子,摆着手笑微微地建议:“朕的升国出嫁的早,太子在宫中又无多少同龄玩伴。不如哪天,卿家让夫人带着令爱进宫,让两个孩子能玩耍上半日也好。”

郭允恭听言辨意,立马领悟这是官家打消郭氏忧怖的良苦用心,连忙应承下来,让夫人夏氏择日递牌入宫,带着小女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问好。

于是在咬伤储君几天之后,舒窈老大不情愿地被自己母亲带着去了汴京宫。

五季之乱后,大宋立国,汴京宫室仍旧沿用旧时宫殿,不过稍加扩建而已。其华美豪奢、庄严气派均不可与汉时未央和唐时大明宫同日而语。

太宗时候,曾想过重扩新宫,只因汴京皇宫旁民居林立,商铺栉比。宫室但要扩充,势必拆墙毁屋无数,殃及百姓无数。开封府阁臣就扩建宫室需要拆毁民房几许,补助流民几许,国库耗资几许向太宗做了详细陈表。由于数额太过庞大,太宗看后陈表,没用群臣劝谏,自己便不声不响地打消了念头,再不提兴动土木。

那之后,汴京宫便一直维持着原貌。直到几年前,荣王府大火。火借风势,波及了皇宫的承天门、仪鸾殿和秘阁史馆等一大排建筑。眼看雕梁画栋转眼成灰,官家才着急上火,一边大发雷霆,将八弟赵元俨将荣王贬谪成端王;一边咬牙切齿,肝疼肺疼地下了修缮皇宫的旨意。

舒窈和母亲就是从修缮后的西角应门进入皇宫的。身着灰黑宫衣的太监吊着张唬人的蚂蚱脸,语气平板地对她们唱念面见宫规。

舒窈首次进宫,被母亲牵着,到了皇后所居明仁殿前。引领内侍将她们交予尚礼女官。

“郭小娘子,等会儿要去见皇后娘娘,你怕不怕?”

女官笑容可掬,声音柔和,端庄礼仪如一方好玉,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舒窈暗暗握了握母亲的手,内中竟是没来由涌出一丝紧张。

比起面无表情的蚂蚱脸太监,女史的养气功夫要高出太多。是非好坏,在她眼里根本看不出一丝不同。

舒窈手臂轻颤,紧咬着粉唇,无声无息地点点头。

女史勾出一抹浅淡笑容,倾身安抚她道:“莫要害怕。皇后娘娘待人亲善,温和有仪。你只依规矩见礼就好。”

舒窈垂眸抿唇,将身子不着痕迹地靠近了母亲。由母亲牵着手,徐徐步入明仁殿。

殿中,皇后娘娘已端坐凤椅。

母女二人按宫规行礼,礼毕,只听上首传来一道清冽柔和的叫起。

“小丫头,你过来,让本宫瞧瞧。”

未见其人相貌,舒窈只听得淡淡的口气中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如清泉下石,白浪击岸般,让她心头一收。

她低眉敛目,恭恭敬敬地趋步于前。

“抬起头来。”

舒窈依言照行,映入眼帘的是个容貌极美的女子,秋水目,远山眉,额宇开阔,肤如凝脂。她已年过不惑,依旧绰约明艳,灿若牡丹,如云鸦丝被宫人叠做层层高髻,束于金丝朝凤冠下,粉面含威,顾盼得仪,银纹繁绣的正红宫装好似天生就该被她穿在身上。

舒窈定定地仰望于她,瞳里不觉涌起一丝敬慕。

“叫舒窈是吧?今年几岁了?”

刘皇后面带笑意,放柔声音,轻轻招过舒窈。

颜色美好的女孩儿总是讨人喜欢的,何况眼前的小姑娘还有一双澈如平湖的眼睛,黑白分明,剔透灵巧,像是会说话般,明晰昳丽。

“回娘娘的话,臣女今年六岁。”

刘皇后微笑颔首,继续问道:“开蒙识字了吗?”

“回娘娘,臣女开蒙早,先生正教臣女识字。”

刘皇后眼梢微扬,侧目转向夏氏:“前阵子,太子随着官家到府上去探望老封君,回宫后提到过令爱,说是宫外孩子逍遥,所玩所用都是他未曾见过的东西。非吵着让官家允人给带他些民间物件不可。本宫未许,他还颇失落了几天。”

舒窈听到不由微微意外:太子没告状说他被咬的事?

“太子这孩子,自小就被官家惯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宫实在担心他会落个放纵性子,所以才对他格外严厉。郭夫人,你是做母亲的,定然知道为人母者多盼儿女喜乐安好。这几日,太子郁郁,本宫甚是心焦。正巧,今日你们母女来。便好让舒窈给太子做个玩伴。等会儿太子来,也好让两个孩子在暖阁玩耍解闷。”

正说着,殿外传来内侍的唱报,随着唱报落地,太子赵祯步履端方地迈进了明仁殿。

与舒窈第一次见他不同,此时的赵祯已换上了一身烟云团绣的天青色太子常服,襟前滚五爪龙,袍底镶白泽瑞。腰间玉饰篆镂着山河,脚底朝靴蹬踩了云月。

人靠衣装,赵祯有副俊雅皮相,又加上这份俨然装扮。不消多言,只要看过人便知道,此乃储君驾到。

那天他若穿这身去郭家,定不会被咬伤。

赵祯踏进明仁殿,第一眼便看到了舒窈。他心里还有气,只瞥她一眼,便淡淡地略了过去,回身对刘皇后端正恭敬地请安问好。

刘皇后收起与舒窈闲聊时的随意柔和,肃整面色,严母威仪十足,向赵祯叫了起。

“这是柴老封君的小孙女。太子前几日曾见过的。”儿子刚直起腰,刘皇后便指了指身边的小丫头,对赵祯介绍道,“今日她是头回来宫里随母拜谒。”

赵祯抿抿唇,眸如星子,深深看了眼舒窈,意味不明地闷哼了一声。

在母后凤座前站的乖巧温驯,低眉敛目的丫头可是个凶蛮娇悍的小娘子,别看她容貌精如细瓷,骨子里藏的全是玫瑰刺。那天在郭府,她咬了他,斥了他,她还对他下了逐客令!

真是想想就觉得窝火。

忆起之前的“过节”,赵祯面色一滞,当着自己母后,他又不欲显露。只能朝着舒窈矜持地点了头,眼瞧向殿门,像是思虑即刻离开。

“暖阁已备下你喜好的果点,让阿映陪同你过去。”

刘皇后也不多留儿子,见他着急欲退,便顺水推舟,悠然补充道,“且带着郭小娘子一道去。她今日随母起早,想必还未用膳食。”

赵祯脚下一凝,回转身,意外地看向刘娥,表情踟蹰,挣扎犹豫。

“太子,听话。”

刘皇后淡淡一句,让赵祯委屈地垂下头,抿着唇,老大不情愿地伸手朝向舒窈。

舒窈自不会让他当真纡尊过来,赶紧得上前几步,默不作声跟在太子爷身后。

赵祯神色微妙地看她一眼,扭头迈步出门,朝着暖阁而去。

明仁殿暖阁轩敞明亮,金丝熏笼中的燃香清幽恬雅。缠枝牡丹屏旁的几案上排了一长溜时新花果,香酥蜜食,用色韵奇彩的均窑碗盘盛着,鲜美诱人,赏心悦目。

女官姚映轻车熟路为赵祯呈上了几道他惯用的点心。旋即转身看向舒窈目光所落,低声询问:“郭小娘子,可要尝尝金丝党梅?”

舒窈尚未答话,端坐一旁沉声不言的赵祯却突然开口:“她不喜食甜,给她盛离刀紫苏糕。”

舒窈登时愤愤瞪他:胡说八道!谁说她不喜食甜?

赵祯闲适地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宽宏雅量的笑,只是眼睛里那细细碎碎的小狎促,就像是穿过密林的阳光,怎么藏都藏不住。

舒窈偏头剜他一眼,压低声,以只能让身边赵祯听到的音量嘀咕句:“切,小气。”

赵祯神色一僵,转头盯着舒窈,比照同样音量磨牙回道:“你忘了你前几日咬了我?”

“当然没忘。”说着,舒窈便从袖中掏出一方细长的檀木匣子,递给赵祯道:“这个是送你的。”

赵祯戒备地望了望檀木匣,又怀疑地看了眼一脸坦荡的舒窈,终于还是迟疑地伸出手。打开一看,匣中躺着一方蜜蜡做的连环,暖润的黄色圆环,打磨精致的同色横杆,还有杆尾挂的一件小小的红缨流苏,模样大方贵气,倒是颇合他的眼缘。

郭家丫头致歉赔礼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他若还揪住不放,未免太失风度。

赵祯想着,白皙面皮上骤然窘迫地泛起淡淡粉色,好一会儿他才闷声闷气对舒窈道:“那日确是我的不是。你的那方……”

舒窈幽幽地横了他一眼,不无伤怀地讲:“架梁坏了,不能再玩了。”

赵祯默然低头。就算那日事情不是他有意为之,他也涌出了丝丝内疚。

归根究底,太子还是个心软的良善男孩儿,有顽劣,有调皮,有任性,有克制,有自律,也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品性。

舒窈眨了眨眼,将果点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放柔声音道:“没关系的。我爹爹说可以请人再给我打制套一模一样的。”

赵祯抬眉仔细地瞧她一眼,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为安慰他而编出来的谎子。

“那方九连环你如今可带着?”

“自然带着。”边说,舒窈边从腰间荷包处取出段成两节的翡翠横杆。

她阿姊送的生辰礼,制作精巧,纵是作为玩物损坏了,当佩饰戴着却还是不错的。

赵祯接过横杆仔细端详片刻,招手叫来一个内侍,“拿去给匠作监,看看还能不能修?”

内侍手捧翡翠,赶紧应命而下。

舒窈眼看着他背影消失,思索片刻,又跟变戏法一般,从袖袋中抽出一方精巧的檀木小盒。凭借桌案的遮挡悄悄递于赵祯,另冲赵祯若无其事地眨了下眼睛。

赵祯愣愣,回过神,忙以袍袖作掩,将盒子悄悄收起。

此番动作无人察觉,两人相视一眼,如偷腥的猫儿一样,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赵祯推开果点,侧身挨近舒窈,轻询道,“里面装了什么?”

“谢礼。谢你不曾添油加醋将我伤你之事告诉娘娘和官家。”

“你如何知道我没告诉?”

“当然是猜的。”舒窈在说话之际,婴儿肥的淡红腮颊处会出现两枚浅浅的酒窝,衬着洁白齐整的小小虎牙,让人莫名就想到了寻到鸡崽儿窝的小狐狸。

传闻狐狸心内有九孔十八窍,自然不难猜出他到底有没有告状。

想官家对太子的疼宠有目共睹。太子出生那会儿,官家已过不惑。中年得子,喜不自胜,他逢人便笑,还顺带问句:“卿家可知朕有何喜事?”

那模样,真唯恐旁人不知他后继有人一般。在满月宴上,官家更是大方豪爽,给群臣发的喜包子,咬开以后,内馅非荤非素,是一颗颗饱满明灿的黄金珠。在他护持之下,皇六子五岁封公,六岁封王,七岁晋亲王爵,刚及八岁,就已被册立为皇太子。

如此爱重,若赵祯有心为难,纵然皇后娘娘能由中周斡旋,官家也绝计不会像现在这般对郭氏轻拿轻放。

说到底,她家还是承了太子的情。

舒窈长睫扇动,眼睛忽闪地望望赵祯,用手帕托起一块紫苏膏捧到他面前:“其实味道很好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殷勤讨好突如其来,倒让赵祯在意外之余有了些受宠若惊。赵祯犹豫片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块从不入口的酸味糕点,小心翼翼送入唇间。

才一触到舌尖,松软温糯的糕体便一下荡开,层次分明的甘酸意被砰然释放,直激得太子爷双目紧闭,修眉打结。而始作俑者只是初初一愣,旋即把茶水自他手边移开,趴在桌上,咯咯笑出声来。

赵祯狠狠地刮她一眼,原本清亮的眸子因味蕾的刺激变得湿漉漉,水汪汪,这一眼瞪去并无多少威严,反倒平添几分可爱。

“你还笑?”

见他状恼,舒窈赶紧弯了眉目,以手捧腮平复下来。

“你肯定没吃过比这更酸的东西。有机会,你应该多出去走走。”

“去哪儿?”

“潘家楼街有好多好吃的。曹家铺子的旋煎羊、白肠、鲊脯、黎冻鱼头,待漏院衙门口的香糖果子、酥蜜鸡翅,还有其他地方的姜豉类子、抹脏、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萝卜、麻饮细粉、素签纱糖……”

赵祯神色怔忡听着舒窈介绍,不由好奇,“你待在深闺,怎对市井之事如此了解?”

“因为我家有一只老饕。我九哥说:世间唯美食与美色不可辜负也。从我会走路,他便带我穿街行巷,寻觅各种美味。”

“你九哥?”

赵祯暗自将朝廷众官在脑中寻索一会儿,纳闷问:“你九哥好似并不在朝为官?”

“对。他不做官。之前因家里的缘故,他在国子监读过两年书,后嫌有学监管束太无趣,就索性离了国子监,穿街走巷,赋闲游方去了。”

赵祯颇为艳羡,低声喟叹:“这般行检不羁,待你却真心疼爱。说实话,在宫里,我从未见过你说的这些吃食。御膳房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市井间其实也讲究。”舒窈转过脸,“传说,樊楼的春野菜汤最是豪奢。煨汤的水是人从千里之外的两浙路特地取来。春菜购自大名府。为将汤汁收得鲜美,这菜会取三个月大小母鸡的鸡舌入羹。一盅羹汤,少说也需宰杀五十只小鸡。”

赵祯听着咋舌摇头,满脸不赞。

“如此靡费豪奢。不可取,不可取。”

“那什么样可取?”

“夫子说:靡有度,过犹不及。于饭食上,自然也如此。”

舒窈手托起下颌,若有所思望向赵祯,嘀咕道:“小哥哥,既然过犹不及。那穷奢极侈,岂不在造亡国菜?”

赵祯先还只当她是在揶揄他那日冒充旁人诓她的事,被她一声“小哥哥”唤得窘然。在听到后一句是“穷奢极侈亡国菜”后,赵祯心内不由“咯噔”一声,肃然了神色,身板笔直,腰杆端正地坐在椅上,以手拊案,郑重回答:

“穷奢极侈,自然是在造业。卿家适才之言,孤,定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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