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空灵的声音透露出不容商量的口吻,禾老爷子微微一愣。多年以来,敢当着他的脸不给面子的年轻人,不多。
禾凤飞勃然大怒:“你是谁,敢这样对我爷爷说话。”
不卖她老虎就罢了,敢不给她爷爷面子,这个女人是天王老子吗?她准备骂人的时候,被禾老爷子强行按住肩膀:“飞飞,别冲动。你给我冷静点。”
只可惜,禾凤飞无法冷静下来,因为阿涟正在扇风点火:“你连自己爷爷的话都不听,好意思让别人顺从你爷爷?”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不听爷爷的话?”
几乎是用狮子吼大声吼叫出来的禾凤飞觉得自己怒火攻心,大脑冲血。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阿涟倚在贺高的怀里,淡定自若:“你爷爷老早让你闭嘴,你却一直吵个不停。这里所有人都能听到你的河东狮吼。”
河东狮吼,若不是你在气我,我用得着吼人?禾凤飞气得双拳紧握,很想打人:“你给我闭嘴。”
“这位小姐,我言行举止得当,既不辱骂他人,又不造谣生非,更没有制造噪音打扰他人。还有,在说别人之前,请你先注意自己的言行是否得当,先管住自己的一张嘴。”
牙尖嘴利的臭女人,禾凤飞觉得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骂人骂人再骂人:“我让你闭嘴,你就乖乖地给我把嘴巴闭上。你再嚷嚷,我亲自帮你把嘴巴缝上。”
平时她与曹之敏吵架时,她就喜欢用这一句对付曹之敏。因为有一回,他没有马上闭嘴,随后立即被禾凤飞甩了两大巴掌,从小到大从来没被别人打过耳光的曹之敏吓呆了。从那之后,两人吵架时,只要她甩这一句出来,每当曹之敏听到这话,不管他再生气,也只能把嘴闭上。因此,这句话几乎成了禾凤习吵架时的口头禅。
她的话,令禾老爷子皱起眉头。何时,飞飞骄纵到这斯地步。他正要劝阻时,阿涟已经抢在他前头说话:“你真的以为,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事事如你所愿?”
“那当然,从小到大,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识相的,你马上把老虎给我。”
阿涟笑得意味深长:“如果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摘到?哦,说得太远了,不如说点实际的。紫宫这么漂亮,宏伟瑰丽。总不能说,你喜欢紫宫,想要紫宫,你就是紫宫的主人?”
“废话,只要我想,迟早它是我的。”
被胸大无脑的孙女吓得手心变冷的禾老爷子大声喝住禾凤飞:“你给我闭嘴,说什么疯话。”
大庭广众之下,孙女竟然口出狂言,还有没有常识。人在气头上容易说气话,但也不至于说这种失心疯的狂语。
贺高冷言冷语的嘲讽着:“老爷子,你孙女的精神正常,没毛病。她说的,可不是疯话。要知道,一个人的精神是否失常,得由精神病医生组过科学的医学诊断,才能得出病论。”
这对年轻人,完全是有目的地针对自家孙女。禾老爷子觉得,来者不善:“年轻人,我孙女说话有得罪之处,我替她给你们道歉。”
“您千万别这么做,折我们寿,我们受不起。”
阿涟可不会接受长辈的道歉,她替老人家可惜。这么明辨事非、冷静的老爷子,怎么教出一个无法无天的刁蛮孙女。
被爷爷大声斥责之后,禾凤飞多少冷静下来,至少她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不应该说话。她愤怒地盯着阿涟和贺高:“你们这对小人,究竟是谁?给我报上名来。”
阿涟明媚一笑:“我是穆亦涟,他是我丈夫贺高。”
“管你姓什名谁,哼,真以为我稀罕你的姓名?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惹我?”
禾凤飞还在激怒当中,然而禾老爷子心里却一愣。好熟悉的名字,他感觉好像听过,只是,偶尔之间,却想不起来。
早看她不顺眼的贺高不耐烦地说:“你以为你自己是谁,金山还是银山,人人见了你巴着不放?你真是不要脸,是你缠着我们不放,是你惹的我们。现在倒打一耙,反过来咬人一口,你属狗的吗?哦,不对,我差点忘了,为所欲为,是你们曹家的家风。”
孙女刚才的行为是不大妥当,可是,好好的,怎么会扯到她的夫家?禾老爷子心里直呼不妙,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猜到眼前这对夫妻的身份。
被骂是狗的禾凤飞一张白脸已经被气成红辣椒脸,若不是禾老爷子拉着她,她早就冲上去打贺高一巴掌:“你放肆,敢污辱我曹家。”
“去你的,就你们曹家的所做所为,还用得别人往你身上泼污水?恐怕,菩萨手里净瓶的甘露也无法洗刷你们曹家的污迹。前几天,曹夫人在大明湖上飙船撞我妈,现场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网上报纸上的视频新闻一大堆,还得用着编?现在,你又要抢起我老婆已经买下来的青铜尊虎镇纸。我们不肯,你还拦着我们不让走,你这是打算强抢,还是准备打劫?我说你们曹家也怪,为何专挑我们穆家下手?你们曹家官大威大,我们穆家平头百姓,所以,你们曹家是想要柿子挑软的捏是吧。瞪瞪瞪,你瞪什么瞪?眼睛那么小,再怎么瞪也撑不大你的眼珠。别瞪成死鱼眼,最后你还讹我医药费。”
一番话说完,禾老爷子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感觉被人当面狠狠打一棒。原来,这对夫妻,竟然是穆亦漾的姐姐姐夫,难怪他觉得为何听到穆亦涟这个名字,觉得很熟悉。
穆亦漾,穆亦涟,两人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他早该猜到的,不是吗。唉,难道,这对夫妻,一开始完全不是这个态度,而是很好沟通交流的人,为何在听到孙女的名字之后,两人的态度才会发生变化。特别是穆亦涟,她根本就是在有意在操控飞飞,让飞飞在情绪激动、失控之下说出那些不正常的疯话。
至于禾凤飞,在听到贺高说到曹夫人撞船事件、听到他称呼被撞的人为妈妈时,她已经傻眼。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对夫妻,竟然是穆家人。
虽然事情与她无关,可是,那毕竟曹家人做的事情。这几天、网上的新闻以及小报等把这事报导得众所周知,害得她现在出门都感觉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网上怎么评论的,说什么凌驾于法、搞特权、目中无人、恃权傲物等等,大家在发言时直接指名道姓、或者用拼间字母来表示曹夫人的名字。这段时间,曹家可是网络界里最红的丑闻主人公。
她婆婆被骂,随便骂呗,反正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可是,现在,人家说她要强抢古玩,怎么办,难道,她也要成为被别人唾沫淹没的人?
因为贺高的话像在平地上扔了一颗雷,炸得两祖孙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最糟糕的是,旁边的一位中年人竟然出声:“前两天,我就在大明湖边上赏莲,亲眼目睹那艘船横冲直撞,一点也没考虑到湖上还有其它船只。唉,在这些权贵眼里,我们平常老百姓的命是贱命一条,不值钱,一文不值。”
哼,有见过逛古店时两手拎得满满战利品的平常老百姓?一个袋里有两分钱的暴发户,敢在这里充当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好汉。禾凤飞凤眼一瞪,狠厉地瞪着那名中年男子。
谁知,中年男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瑟瑟发抖:“小伙子,我说,你妈被人撞的事情,你还没从中吸取教训呐,还敢在这里与曹家人作对,不要命啦你。兄弟我还没活够,可不敢和曹家人对着干,我还是赶紧开溜。再待下去,被撞的、被抢东西的,就要轮到我啦。”
扔下这话,仿佛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害目标,中年人脚底抹油溜了。
经过他这么一嚷嚷,店里所有人,全部都目光放在禾凤飞的身上。忌惮、不屑、讥讽、鄙视等种种异样的视线,令禾凤飞觉得自己**光透视一样,被大家里里外外看个精光,毫无保留。不仅她尴尬,禾老爷子也是特别的不自大。年纪一大把的人,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现场鄙视。
很好,这才是我想要的效果。阿涟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借过。”
“没听到我老婆的话?我说,这尊老虎,你抢不走。你再挡路,信不信我告诉警察叔叔。不过,你们曹家那么牛,警察叔叔会不会不敢接我的电话?”
知道两人的身份这后,禾凤飞巴不得两人早早消失,即使他们不走,她也想着迅速离开这家店。于是,她不再强拦着别上,马上让道。
虽然阿涟和贺高已经离开,按理说,好戏应该散场。可是,店里那些人,仍然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好像还有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说哪些难听的话。
叹了一口气,禾老爷子拉着孙女的手,没说什么话,牵着她离开古玩店。
回到车里,禾凤飞再也忍不住,她伏在爷爷肩上,委屈地大声哭出来。禾老爷子轻轻地抱着孙女,摸站她的秀发,无声地安慰着她。
哭声大约持续十分钟之后才渐渐小声,直至停止。禾老爷子抽出一张湿巾递给孙女插把脸,有些无奈和调侃:“飞飞,脸上的妆化了。”
现在的她,哪有心脸管妆容。禾凤飞嘟囔着:“爷爷,您别逗我。”
你还知道爷爷在逗你,看来心情恢复得可以。禾老爷子这才正声道:“知道错了?”
心里很不情愿承认,然而嘴上不得不说,禾凤飞模糊地说:“知了。”
六月的知了,正是叫得正欢的时候,声音烦都烦死人,哪像你这么小声。禾老爷子追问:“错哪了?”
孙女是知错,但是不肯认错,想死不认账。这样可不行,得让她长点记性。要不然,以后像这种错误,时不时犯一次,那就成了大祸。
在爷爷的逼问之下,禾凤飞低着头,垂头丧气:“不该逼人家卖老虎给我。”
不满意这个答案,禾老爷子蹙着眉:“还有?”
我还错哪了,禾凤飞不明白,她抬起头,认真地问:“爷爷,您觉得我还犯其它错?”
“最致命的错误,你还没有认识到。”
禾老爷子抬起右手,大掌覆盖在禾凤飞的后脑勺上:“说话,得经过大脑。飞飞,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忘了?”
“我说了那么多话,您说的哪句,我一下子想不起来。”
禾凤飞觉得刚才自己可能语气不太好、态度强硬一点之外,其它的,还没达到爷爷说的犯了致使性的错误。她认真回想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忽然,她脸色陡然大变,结结巴巴地说:“爷,爷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迟了,话已说出口,人家会当你是那个意思。”
还好,孙女最终知道发现自己的错误。可惜,真的迟了。不管飞云那孩子怎么想,他身边的人,不会把这一句话当成冲动之下的气话,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孙女的真心话。
今天这事,如果飞飞情绪控制得好的话,这个冲突就不会发生。可惜,她被纵坏了,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情急之下态度失控。雪上加霜,碰到的还是穆家人。
如果今天碰到的是穆亦漾,事情会好解决很多。如果碰到穆亦漾,飞飞绝不会与她搭话,因为飞飞最不想与她对付不了的人直接交锋。即使飞飞上去让穆亦漾转卖东西给她,以穆亦漾直来直往的性格,她肯定只会甩两个字“不卖”然后扬长而去。那么,就什么事也没有。
偏偏,碰到的竟然是她姐姐。那个穆亦涟,心思缜密、机智过人,一步一步地故意引飞飞迈进她刻意埋伏好的陷井,令飞飞口不择言。
然而,一句话,当然不可能定罪。但是,它会让表面看起来平静的表面产生涟漪,而且是反射弧度特别长的波动。
祸从口出,飞飞这回闯的祸可大可小。禾家会不会因为飞飞这回惹的祸受到牵连,现在的他,真的说不好。
本来,曹家和禾家的关系是姻亲。在外人的眼里,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曹家的事情,若说与他们禾家毫无关系,估计没几人相信。
禾凤飞内心非常不安:“爷爷,气头上的话,最多人家说我天真无知,应该不会有几人当真吧。”
知道害怕了是吧,禾老爷子不怒反笑:“那你说说看,一共有几个会当真?”
“爷爷,都什么时候,您还有心情说笑。”
她又急又气,觉得一切都是由那个穆亦涟引起的:“那个姓穆的好讨厌,都是她害的我。”
“那你怎么就被她害了呢?”
“我那是被气的,谁知道那女人竟然那么歹毒,故意设计我。”
就算人家设计你,可是人家没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说话。禾老爷子悠悠地说:“你还别说,我觉得,穆亦涟确实很难对付。那孩子,让我一眼看不到底。”
回到家里之后,禾老爷子径直回书房休息,他的保镖跟着进去。他有点奇怪:“怎么了?”
“刚才在店里,我看到飞飞和别人有争执,本来想上前,可是,有人拦住我。”
禾老爷子让他们不用贴身跟随,随意在周围就好。然而,他们都是尽量贴在他附近。当时,看到飞飞与人争执时,因为担心有人不小心伤到老爷子,他们想走过去。可是,有人却拦住他们。
心里大概猜到是谁的人,禾老爷子缓缓地说:“是杨贞身边的哪位?”
“大刘。”
如何是好,现在究竟要如何善后?为何杨贞把他自己身边的人,几乎都放在穆家人身边。他对穆家人,为何护得哪般紧密?
难道说,因为曹夫人撞穆亦漾妈妈的事情,让杨家人以为曹家与穆家之间,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杨贞担心曹家人会一一对付穆家人,所以,他这是把穆家的每个人都保护起来?
杨贞究竟是想保护穆家,还是同时在警告曹家?杨贞这是把事情往最坏的角度考虑的吧。唉,这对曹家来说,大大的不秒。
那几位老爷子本来就是穆家的靠山,杨贞的态度如此紧张,他们岂不是更加担心。如果他们全部出手对付曹家,那曹家哪有太平日子可过?曹家的日子不好过,飞飞怎么办?还有飞飞那对年幼的儿女,怎么办?
今天发生的这事,杨贞肯定会知道。他一知道,飞云自然也会知道。飞飞说的那番话,过分了。虽然,那番话,是在穆亦涟的刻意设计之下才脱口而出。可是,人家只管听到的是什么话,谁会考虑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话。
这么说来,穆亦涟是在为她妈妈出气,所以才会设计飞飞。这个年轻的丫头,了不得啊,小小年纪竟然运筹帷幄。她妹妹与她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张大白纸。
不知他思考了多长的时间,直到禾凤飞走进他书房,满脸的不痛快:“爷爷,我先回去。”
“回去吧。飞飞,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家里又有事?”
“今天之敏开分店,听说,我婆婆在台上发言时,差点被天花板上的灯给砸到。人没事,只是受点惊吓。”
人没事就好,禾老爷子让禾凤飞赶紧回家看看婆婆。他喝了一口茶压压惊,曹家最近几天都怎么回事,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突然,他脑子一个激灵,吓得手一抖,里面的茶水差点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