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赵太医的灵堂本应该设在他自己的宅子里,在那里起灵出门,由他族人里的晚辈摔瓦哭丧。
可是赵太医仿佛是天地间所生,一生无二无女,也无亲族。
只有赵氏这么一个养女,可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她出来了。
赵太医的棺木停在了乾辉殿前殿,和尚们超度的经念了几番,早已经将赵太医的魂魄送至了金银桥。
王府里还是没有决策出谁来摔瓦。
平昌王决定自己来。
赵太医一生都在为自己和清嫔铺路,平昌王早就将他视为亲人长辈,这个瓦理应由他来摔。
可是平昌王这个决策一出,所有下人都跪在了他脚边苦苦哀求他不要这么办。
“王爷是天之骄子,赵太医于王爷来说再亲密,也是臣子,怎么能让王爷摔瓦呢?”
平昌王执意如此,那些下人们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将平昌王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那瓦盆只能摔在他们头上。
平昌王怒道:“赵太医为人如何,你们都应该知道。今日即便是为了他的贤德,他也受得起本王来摔瓦!让开!”
那些下人知道劝不住王爷,可又真的不敢让平昌王摔,只好低头不语,依旧跪在那里围着。
平昌王无奈问:“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那些下人想不出什么办法,还是不敢说话。
凌霄霄在旁边看着,无可奈何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不然就挑个下人,将王爷的名字写在黄纸上放在兜里,由他来摔,就算是王爷摔了?”
平昌王询问那些来给赵太医超度的师父,那些师父点了点头表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只要那人的生辰八字与逝者和王爷的都不想冲就好。”
于是又折腾了半天,遍寻府中这样的人,终于挑上来一个合适的。
今日早起天便阴沉了下来,一直到了现在,原本阴沉的天忽然风骤雨急,老天爷也像是在哭一般。
终于,这个一生为清嫔母子鞠躬尽瘁的赵太医,死而后已,脱离了凡尘俗世。
赵太医下葬后,平昌王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乾元殿,谁也不见,整整三日。
凌霄霄心里有些担忧,可她知道平昌王是难以消化赵太医的死,需要一个独处的环境让自己振作起来,便没敢前去打扰。
三日之后的清晨,平昌王来到了乾辉殿。
长乐已经醒了,此时凌霄霄正亲自一口一口喂长乐吃鸡丝粥。
长乐吃一口便问一句:“父王呢?”
凌霄霄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答着:“父王的舅父去世了,父王很伤心,要躲起来治一治伤心。”
平昌王不叫人通传,就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令他安慰的一目。
这世界上总算还有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看了良久,长乐粥都吃得差不多了,平昌王这才走过来,从后头抱住了凌霄霄,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长长的叹息着。
凌霄霄不回头看,也知道这个熟悉的气息,什么也不问,将粥碗搁在旁边,给长乐擦了擦嘴,便腾出手拍了两下平昌王环着自己的手。
“王爷别难过。我和长乐一直陪着王爷。”
凌霄霄知道自己不需要问什么,也不需要太多无用的安慰,只要告诉平昌王她一直在。
平昌王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仰起脸看了看长乐:“好了还赖在床上要母妃喂,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快起来?”
长乐撅着嘴嘟囔道:“父王还不是成日醒了也不肯起床,赖着母妃躺在那就是不肯睁眼。”
凌霄霄笑着拍了下长乐的小腿:“胡说八道什么,好了,吃了粥就再休息一会儿,身体养好了才能替父王分忧,是不是?”
之后凌霄霄轻轻给长乐盖上被子,看着他闭了眼睛,叫妙绿来看着他,这才拉着平昌王出了屋子。
来到乾辉殿的花厅里,凌霄霄叫人上了茶水点心,跟平昌王闲聊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开口道:“我知道王爷现在伤心,但是有些事得快些处理了,将人这么一直留在府里也不是个办法,时间长了终究是个祸患。”
平昌王点了点头:“本王知道。虽然本王原先有意留秀珠一命,可赵太医的死,与她也脱不了干系。一码归一码,本王已经答应她照顾她的妹妹,就算是将从前的债还了,便依她所求,让她认罪伏法就是。至于赵氏,更是无可饶恕,就让她陪着赵太医一起,在底下好好跟赵太医忏悔解释吧。”
半日之后,旨意就传到了赵氏和秀珠耳朵里。
秀珠的妹妹早在三日前便被找到了,她一直悄悄生活在王府一个荒置的院子里。被找到之后,平昌王叫人看着她,让她依旧住在那里。
今日听说了消息,秀珠的妹妹什么也顾不上了,跑到平昌王面前磕头求情。
平昌王心里有些动容,可实在无法原谅秀珠当时给了赵太医致命一击,只叫人将秀珠的妹妹送出王府,给她带足了盘缠银两,还答应她可以将她姐姐的尸首还给她,由她安葬。
动刑的嬷嬷十分利落,没一会儿就办完了差事来传话。
听闻秀珠死前十分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叫人再次传话给平昌王,叫他信守诺言照顾好自己的妹妹。还叫人传话跟凌霄霄说声抱歉。
“慧妃娘娘本是无辜,却因次牵涉了进来。素日里慧妃娘娘待我十分好,可惜我大仇在身,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这种事太过飘渺,你便帮我跟慧妃娘娘道声对不住吧。”
凌霄霄听了之后默默了良久,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至于赵氏,据说死状极其惨烈,十分不服气的样子,临死前还一直对凌霄霄咒骂着,但却没有怪平昌王。
她也叫嬷嬷传话给凌霄霄,只是太难听了,嬷嬷不敢传,就没u有提这一茬。
直到今日,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凌霄霄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王府里争斗死人是常事,可是她也知道,只要她还在王府,就必须眼看着这种事一次又一次的发生。
平昌王看出她的心事安慰道:“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身在这里,就一定会眼见这些事情,不过这不是你的错。富贵动人心,你无所求,不代表别人也一样淡泊,她们死于自己的妄想,与你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