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话音未落,涟贵妃和谢家的人心里都纷纷一沉。
从前他们行事再如何张扬,皇上都不曾这样质问涟贵妃。
涟贵妃自得宠以来,时不时会拿几个位份不高的嫔妃撒法子,她宫里的大事小情,每日流水一般传到皇上耳朵里去,皇上皆是一笑了之,连口头的责备都不曾有过一次。
便是明摆着涟贵妃找茬生事,甚至还曾害过一个贵人落了胎,皇上也只哄那贵人:“涟贵妃脾气不好,你少去惹她,少在她跟前儿晃动,她就想不起你了。”
回头该怎样给涟贵妃荣宠,一分都不曾减少。
这么多年,涟贵妃在宫中风头一时无两,谁都以为皇上将涟贵妃当眼珠子般疼着,涟贵妃牢牢握住了皇上的心。
可今日,皇上居然当众质问起涟贵妃来。
本以为三皇子立了太子,皇上对涟贵妃只会更加偏疼,谁知这太子立了还没一日,皇上似乎态度就变了。
原先有什么事,涟贵妃如何劝皇上都会照着做,今日三番两次当作没听到不说,如今竟然还当众斥责了涟贵妃。
涟贵妃看着皇上愠怒的脸色,心中一下子就没了底。
“皇上......”涟贵妃半是嗔怒半是撒娇地看着皇上,眼神十分可怜,甚至还噙着委屈的泪花。
在涟贵妃印象里,皇上最受不住她这样可怜的模样。
无论什么事,只要她一哭,皇上便没有不依的。
可今日皇上面对涟贵妃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只当没看见,只是别过脸去生硬道:“闭上嘴好好听着,别再说些没头脑的话来惹人笑话。”
涟贵妃何曾受过这个委屈,这些年的娇宠,早就将她养得越发拿乔起来,如今突然不遂愿了,不由十分生气。
涟贵妃十分不服气地娇嗔道:“皇上,她们摆明了是见朝儿立了太子,心存不臣,找人串供闹文章。炳儿这孩子皇上是见过的,虽没有辰儿那般能干,可本性并不坏,皇上可要......”
“朕叫你闭嘴!你聋了吗?”皇上忽然打断了涟贵妃,看也不看她,洪钟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湖面。
涟贵妃方才十分入神地滔滔不绝,皇上这么一吼,她不由愣住了,只是鬼使神差般嘴里还没停下,似是不相信皇上会不再听信她的话:“皇上为何叫臣妾闭嘴,皇上难道不信臣妾,要信一个王府的侧妃?”
皇上的声音里不由更加填了怒气:“朕如何做事!难道还要你来教?还是你以为你儿子成了太子,就已经坐上了朕的龙椅?”
皇上这话一出,涟贵妃和谢家人才终于明白,皇上这是真的生气了。
“没......没有......臣妾哪敢如此想!请皇上明鉴!”涟贵妃此时脸上刚才那股子拿娇拿痴的劲头已经无影无踪,脸上只剩下害怕的惨白。
其余人皆低着头不敢出声。
皇上今日短短半个时辰,就连着当众发了两次脾气。
万一当年那个杀了半个朝堂的暴君被唤醒,今日遭殃的恐怕就不止谢家一脉了。
城门失火,他们这些池鱼可得躲得远远儿的。
“胡夫人,你先起来,今日之事还需细审,你放心,若事情属实,朕不会因任何人而徇私。”
过了良久,宴席上再没人聒噪了之后,皇上才缓和了语气对胡夫人道。
胡夫人不卑不亢地微微福了福:“妾身相信皇上,相信大盛,不会让污秽之事永远在暗处滋长生根。”
说完胡夫人才起身回到了方才席间的座位上,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副随时就要扑上去护住她的模样。
“慧妃。”又过了片刻,皇上开口唤了一声。
“妾身在。”凌霄霄低低福了福。
“你之前说手里有证据,证据何在?”
方才凌霄霄为着替平昌王避嫌,没有透露平昌王领着的那群士兵,只说发现了,至于如何发现,如何探查,都没有说得十分仔细。
早就猜到这么大的事,皇上定会事无巨细地查问,因此一路上凌霄霄早就将说辞准备好了:“回禀皇上,王妃将妾身逐出府邸,赶去庄子上住时,并未安排住处,庄头更是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纠集了一群打手,对妾身四处驱赶。妾身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打手们每日威胁看守,妾身实在害怕极了。”
王妃刚想出言反驳,就看见谢怀璧对自己摇了摇头。
连涟贵妃现在在皇上面前都说不上话了,王妃再擅自插嘴,恐怕谢家更加要触怒了龙颜。
与凌霄霄方才说的那件大事相比,于谢家来说,苛待侧妃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如今他们多说一句,皇上便更恼一分,辩解的机会还是留给最要紧的事吧。
王妃会了父亲的意思,只好愤愤忍下了,继续安静听着。
“妾身好不容找到了愿意收留妾身,给一个住处的嬷嬷,可那些打手不依不饶,甚至一大早到人家院子去,伸手就要打妾身和妾身的婢女。好在老天有眼,一个行路的大哥路过,隔着墙头看见这么大的阵仗想是看不下去了,借着讨口水的名义进了院子,带着身边的几号人将那些打退了,妾身才留住了一命。”
平昌王越听越觉得闹心。
他当然知道凌霄霄说得那位“好心大哥”是涂佑明。
就算不能透露涂佑明是平昌王的幕僚,凌霄霄一个官家出身的女儿,也不能有一个非亲非故的异性朋友,可凌霄霄把涂佑明刻画成一个救美人于危难的英雄,平昌王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她的英雄不是本王吗?
凌霄霄丝毫没察觉平昌王难看的脸色般,自顾自继续说着:“后来一问才知道,这位大哥是个江湖人,平日行侠仗义,靠这个随便跟哪个乡亲就讨一顿饭吃求个榻睡。妾身实在觉得可怜,又因想报答,想着自己出府时带了些傍身钱,应该能养活几张嘴吃饭,因此就将人留了下来作为护卫。这次的事,也对亏了他们帮忙。”
凌霄霄尽量将事情编得圆了,皇上听后也没有怀疑,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凌霄霄继续说。
凌霄霄这才继续开口道:“他们接了这差事后尽职尽责,今日更是一举将贼人擒获,此时应该就等在宫门外头,皇上可否传人进来,一问便知真假。”
“传!”凌霄霄话音一落,皇上便不假思索地吩咐道。
“且慢!皇上!江湖之人,未知底细,岂可轻易面圣!恐怕是刺客也未可知!”
传人的内官刚踏出去两步,方才一语不发的谢怀璧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