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霄不料能在这里遇见马嬷嬷,心中百感交集,忙叫马嬷嬷和狗儿起来回话:“不是叫你们去远些的庄子?怎么选在了京郊?”
马嬷嬷恭谨回答道:“奴婢和狗儿这孤儿寡母的,狗儿又不是个囫囵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时心里还真没个安定。因此才求了启慧山主人,将我们撂在了京城不远处。还没来得及通禀慧妃娘娘,就自作主张了,娘娘莫怪。”
凌霄霄点点头:“也是情理之中,怪我当日考虑得不周详了。幸而你没走太远,今日我落魄了,还能有个安稳地方睡觉。”
云琴愤愤接话:“这庄子上的管事想是昏头了,我们娘娘来了,他竟面也不露。还有这些佃户,去敲门询问的,竟没有一个应声,害得娘娘这般疲累。”
马嬷嬷叹了口气:“奴婢都打听过了。原是这庄头管事有个弟弟从前在王府里当差,说是被娘娘发落了关了起来。今日见娘娘势弱,又兼带着王妃传令,给了庄头些好处,庄头便恐吓佃户们,说是谁敢接待娘娘,就将他家的租地收回去,还得交出三百石白米来。若交不出,就将他合家卖为奴。”
凌霄霄凝眉问:“弟弟?莫不是......”
景念适时提醒:“娘娘,这处的庄头,奴婢记得姓张。”
凌霄霄一下子想起来了,先前她确实处置了一个叫张慧通的王府管事。因着贪财,蒙骗刚接手王府的凌霄霄说库银空了,被凌霄霄识破后给关了起来。
“正是正是。奴婢听说,这张庄头本是个地痞无赖,因有个弟弟在王府当差,这两年才混上了个庄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前跟他在一起到处打秋风的小混混,如今都成了他的手下,一行大约有四十几号人,名为庄子上的安保,实则就是打手,以防佃户们起了反心。”马嬷嬷继续说着。
凌霄霄听了后,语气中不乏有些担忧起来:“那你接待了我,不怕他们来找你和狗儿的麻烦?”
马嬷嬷笑了笑:“涂大人将我和狗儿送来的时候,报得是王爷的大名,他们不敢对我们如何。”
凌霄霄稍稍放心下来:“幸好涂大哥办事稳妥。”
夜晚,凌霄霄被安排在了东屋,马嬷嬷说如今天气燥热了,东屋风凉,凌霄霄能睡得安稳些,自己则带着狗儿去西屋睡下了。
东屋有一方不宽的架子床,景念几个婢女仔细给凌霄霄铺好了,伺候她睡下,几个则自己打了地铺,并排睡在床榻不远处。
凌霄霄支起身子来,歉疚地看着她们几个:“明日我就在这庄子上寻片地,盖个院子,你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景念笑了笑:“奴婢们从前值夜也不是没打过地铺,娘娘不用放在心上,累了这许久,快安睡吧。”
没一会儿,几个婢女就呼吸深沉地睡了过去。
凌霄霄嗫喏了几番,不知再说什么。
心中再对她们歉疚,终究也是身不由己。
今晚月色暗淡,繁星点点。屋里的窗子开着,凌霄霄望了望外头的天,有些睡不着了。
她悄悄起身,从包袱里拿出纸笔来,走到院外的小石桌子旁,点起一盏残蜡,想给王爷写封信。
凌霄霄惊觉,不知从何时开始,王爷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安全感。
虽然王爷遥遥在外,可无论什么事,虽然凌霄霄自己都处理得当,心中总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只有把事情写在纸上,寄送给远方的王爷,凌霄霄的心才总算能安定下来。
有人与自己分享着发生的事,能明白自己当时的心情,凌霄霄似乎觉得自己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可信写到一半,凌霄霄便停下了笔,想了许久,将写好的几张纸团了团,吹了蜡烛。
从前发去的都是捷报,凌霄霄还是不想将自己落魄的事告诉王爷。
她竟然会担心,担心王爷知道了她的状况会分心。
她不知道王爷去远方要做什么,若是因为她,王爷在远方因为担忧她而出了事,凌霄霄如何都不能忍心。
想到这里,凌霄霄自嘲地笑了笑。
王爷会为她担心吗?
可是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凌霄霄也不愿意冒险。
凌霄霄又想了想,唤来匕见,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匕见点点头拱手一拜,消失在夜色中。凌霄霄这才轻手轻脚回到了床上。
揣着浓浓的心事,凌霄霄终于在子夜时昏昏睡去。
第二天蒙蒙亮时,鸡犬方唱罢了三声,凌霄霄就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
睁眼一看,地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景念她们几个早已经起来了。再循声听去,外头的吵闹声似乎就是她们几个,另外还有几个粗狂的男声。
“少废话!荒郊野地你们愿意住哪就住哪去!赶紧走!”
“你算老几啊!敢对我们娘娘指手画脚的!”
凌霄霄起身踏上绣鞋,披上外衣,微微拢了两把头发,款步来到了小院里:“何事?”
婢女几人纷纷回头朝凌霄霄走来:“娘娘怎么不再睡一会儿?可是吵着娘娘了?”
院门大开着,外头站着的几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为首的满脸讥讽道:“还娘娘呢?落在这山野鸡窝里,别说是个孔雀,就是凤凰又如何?赶紧收了东西给老子滚到外头去!”
凌霄霄在小院里的石桌旁端坐下,景念端来了一早晾温的茶:“娘娘,清清口,温度奴婢试过了,刚刚好。”
凌霄霄从容接过来,像平常一样漱了口,景念又端上了第二杯茶,凌霄霄不紧不慢喝了起来。
外头为首的男人嘬着牙花子,伸腿就要迈进来,端着笸箩早起喂鸡的马嬷嬷刚巧出来,皱眉看着男人的叫:“张麻子,你的蹄子要是敢踏进这院子一步,看我不告诉王爷扒了你的皮!”
叫张麻子的男人立马缩回了脚,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跋扈的老婆子!要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老子非把你儿子卖了当太监去!”
马嬷嬷啐了一口,伸手抓了一把鸡食就扔向了张麻子:“你祖上太爷爷就是个没根儿的东西!还费力卖别人儿子作甚!要看太监回家看去!滚!”
张麻子赶紧闪躲,脚下一个踉跄仰着身子跌了过去,“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跟着的几个人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张麻子揉着屁股,龇牙咧嘴指着马婆子:“你等着!你得罪我不要紧!要是得罪了王妃娘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咱们走!”
说罢张麻子就带着人要走。此时凌霄霄喝透了茶,将茶盏搁在小石桌子上,粉唇微启,带着刚刚苏醒的几分慵懒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