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霄心里是有了十分把握的。
就算徐美人的狠辣到了虎毒食子的地步,可她定然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儿丧命的。
那见手青见效之快,定是浓浓炼出来的汤汁,要下得精确之极才能达到目的。
多一分,则世子丧命,少一分,便发作不及时。因此乳母定是不敢下在整碗汤里,怕自己掌握不好剂量,酿成大祸。
方才她跟张乳母说,世子可能醒不过来,就是要确信这一点。
按张乳母的说法,她是极疼世子的,若世子中毒,她定是会心疼得寸步不离守着他。可张乳母见太医来救治,二话不说就撇下人,开始引她们找起凶手来。
这定是知道世子会无恙。
果不其然,凌霄霄一跟她说世子会有不测,张乳母吓得慌慌张张,也顾不上攀指玉妃,连滚带爬就去看世子了。
她是在怕。她怕自己没掌握好剂量,当真把世子毒死了。那么就算今日她成功将罪名按在了玉妃头上,徐美人也定不会放过她。
可凌霄霄心中还是存了个疑惑。
徐美人对于此次世子祭祖极为看重,难道她当真舍得这个机会,为了铲除她和玉妃,竟连这富贵名分也不要了?
清嫔和玉妃担忧地看着面色凝重的凌霄霄。
“霄霄,没事吧?你喝它做什么?感觉如何了?”
凌霄霄回过神来:“娘娘,妾身无事。”
玉妃似是明白了什么,询问般看向凌霄霄,凌霄霄朝她点了点头。
“这人当真是狠毒!为了将我治罪,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舍得出来?”
看着玉妃惊讶又气愤的样子,凌霄霄怕她心绪不宁动了胎气,忙道:“婉柔消消气,不一定是她。只不过这下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若只有世子那一碗有毒,你是来不及下手的。”
玉妃惊愕地看着凌霄霄:“你以身涉险,就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
凌霄霄笑着:“你放心,我是有十分的把握才这么做的。”
玉妃眼里含了泪:“即便如此,找个尝膳的内官来不就成了?你万一有什么危险,我如何能安心!”
凌霄霄错愕:你倒是早说还有尝膳的啊。
她也不是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只是进宫之后清嫔未传御膳房的饭菜,每次都是小厨房自己做的,因此就免去了这一步骤。凌霄霄便以为这朝的宫里没设这一职。
眼下喝也喝了,凌霄霄摆摆手安慰玉妃:“这事还不宜张扬,若是又传了尝膳的,未免会惊动内宫。左右我也无事,婉柔别放在心上了。”
清嫔疼惜地看着凌霄霄:“霄霄这样识大体,为本宫,为玉妃和她的孩子都这般舍身,本宫真是惭愧。”
凌霄霄郑重一拜:“娘娘不必自责,奸佞小人要作祟,便是娘娘有十二万份小心,她们都能找到缝隙钻。娘娘,此事内情曲折,这一时半会定是不能有结果的,还请娘娘裁夺。”
清嫔点了点头:“你便安心先与玉妃去大典,这事本宫会先按下。等大典结束,本宫就去跟陛下禀明,说本宫不舍得你们这些孩子们,叫你们多留两日。这事必须在这里查清,若就这么放人出去,恐怕会节外生枝。”
内室里还是没什么动静。世子被催吐后,又灌下了解毒的汤药,不再胡言乱语,沉沉地睡了过去。
张乳母焦急地看着赵太医:“大人,我们世子怎么样了?方才还醒着,怎么喝下药去反而不应声了?”
赵太医摇了摇头:“作孽啊,这毒下得有些猛了。老夫已经尽人事,其他的,就看天命吧。”
张乳母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握着世子的小手低声痛哭起来。
其实赵太医是有把握的。
只是为医者,人命关天的事,就算有十成十的把握,也不能拍着胸脯保证什么。
时间静静流逝着,世子还是紧闭眼睛,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无论张乳母怎么哭怎么叫,世子都没有半分回馈。
忽然外头响起了锣鼓唢呐声,接人的仪仗浩浩荡荡涌向了清嫔的宫门。
凌霄霄和玉婉柔略略整理了衣冠,端正步态,仪容敦肃地上了百花轿撵。
皇家祭祀,除了祭祖,还要祭天祭地,上求风调雨顺,下求五谷丰登。
除了皇室宗亲,其余的文武百官皆到场。
天坛的门仿佛与外界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头的嘈杂与热闹戛然截断,所有人入了祭祀场地之后全都安静异常,数百人竟没有发出一丝响动,连脚步声都十分轻。
鸟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肃穆的气氛,往日清晨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可今日也没了踪影。
凌霄霄跟玉婉柔低着头,步履轻轻地跟着涌动的人群,尽量让自己隐匿,不发出额外的响动。
凌霄霄似乎感觉这平静的海面似有暗涌,所有人虽然都低头疾走,可隐隐有兴奋的沸腾之意,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抬头往人群最前面张望着什么。
可人群没有一个人敢小声讨论,她也不敢冒然抬头看,因此只作不知,只牵着玉妃自己走自己的。
她今日的重任,是只要将自己与玉妃隐身好了,不出错便是。
人全都进了场地之后,皇室宗亲在左,文武百官在右,前方中央则站着皇上与皇后。
“跪!”
司仪一声令下,所有人,包括皇上与皇后都端正跪了下去。
凌霄霄小心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学着她们将双手交叠,端在腹部前,微微躬着身子。
这样的场面让她有些天然的不适。
也许是因为职业病,她以往到了任何地方,都是先暗暗观察这个地方的构造,再仔细观察这个地方的人,将所有信息掌握在心里,她才能安心地在这个地方逗留。
可今日除了在她一旁的玉妃,她前后左右,乃至乌泱泱跪在一起的几百人,她都不知道是谁,长什么模样,
进了大门,除了知道过了一个小桥,她也不能抬头看到这里的构造。
凌霄霄不由悄悄抬了下眼皮。
皇上和皇后身后一位的左侧,似乎还跪了一个人,他不在宗亲之列,也不在朝臣的队伍里。凌霄霄最多能看到他的腰,再往上需抬头才能看到。
那人腰肢结识匀称,一身玄色袍子,衣摆上没有多余样式,月白色的裤子一尘不染,裤腿利索地扎进黑色的厚底靴子里。
“祭天!”
随之而来的一阵鼓响,让凌霄霄再不敢往上去看,忙放下了目光,将头更低下去,屏息凝神等待着典礼的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