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尧非常顺利地送出了带来的礼物,我爸妈收的似乎也很开心。
我趁他二老不注意,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饭桌上就比较随意了,吃吃喝喝,开开心心。
饭后,老爸果然开始正式“考验”卫尧了。
一齐儿的茶具摆开来,妈妈递来备好的开水,我和卫尧规规矩矩地坐在案几之前,坐等老爸“秀茶艺”。
待热水渐歇,爸爸先用热水将所有的茶具整个沸了一遍,此为“温热茶盏”。茶几之上很快就腾起阵阵热雾,云烟缭绕间,去茶匙轻轻将茶叶拨入茶壶之中,引热水入中翻腾、浸没,不出片刻就有淡淡地茶香溢出。
爸爸不慌不忙地将这第一泡茶水倒入茶海之中。
此为滤去茶叶之上的浮尘杂质,第一道茶应弃之不用。
随后,倒入第二道,此时的茶香已经渐渐馥郁,还未曾入口,仿佛已经可以品到其中的芬芳。案几一侧几盏精致的褐色茶杯,色泽圆润,形态可爱。
提起茶壶点点落落,须臾间,茶杯之中,清香扑鼻的待客茶已经进献于前。
一杯茶到手,最先要做的是闻香。卫尧恭敬端起,抬于鼻尖之间略扫,神色间轻松自如,倒叫我自叹弗如。
从小到大,爸爸在妈妈面前很少玩这一套,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牛嚼牡丹,不懂欣赏;也只在我面前露过两回,我自觉品茶中的老爸似乎比平时更多添了一份神韵和气质。就仿佛是我在书中读到的那些诗句: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1」
那一份自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学来的,可如今看卫尧有模有样,似乎也能唬得过去,我心里不再忐忑,跟着拿了一杯,轻轻地咂了一口。
爸爸要和卫尧喝茶自有他的道理,我只需默默做一个映衬就好。喝到第三道茶时,爸爸忽然说:
“薇薇,你去看看你妈切的水果怎么还没拿过来。”
这是要支开我了?我心下了然,默默应了一声,离开座位,临走时不忘给卫尧使眼色,叫他小心行事。
到了厨房,妈妈还在洗梨子。我撒娇地冲上去,表示我可以帮忙。
沉默间,妈妈忽然开口:
“你们要好好的。”
我愣,不解地看着她,妈妈失落一笑:“我的宝贝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心里忽然泛起一丝酸涩,我的父母,是真的一心在为我把关,可是我此行目的却是带着欺骗而来。我与卫尧,这次真真假假的演戏,却不知道究竟是戏为情迷,还是自坠其中。
“妈……”
“有人在外面照顾你,我们也放心。小卫……人不错。”
这就算是被认可了?我心里不是滋味,妈妈把果盘摆好,示意我端出去,我若有所思地回去,爸爸与卫尧似乎该说的也说完了,此刻正闲聊着别的趣事。
大概快下午两点,我送卫尧从家里出来,万分真诚地跟他道了一句:“谢谢。”
除此之外,我竟然想不到别的措辞。
“如果不是听你亲口说你爸爸只是一位警察,我一定会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以为文人墨客,出自书香门第。”
我挑眉:“你也太会奉承了吧。”
卫尧摇摇头:“内敛的气韵和神态是装不出来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骨子里有着一股书香之气了。”
我勉强沉着脸:“哎哎哎,戏演的差不多得了。”
卫尧笑笑,不做辩解。
送到楼下,卫尧忽然开口道:“陪我走走吧。”
看在他如此出色的表现上,我不好拒绝,点点头。
沿着人民路一路往南,途径十字路口右拐,不过百步,就是我们共同的母校,Y市第一中学。
校门紧闭,两侧几个烫金大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正是我的母校一直以来遵循的校志。
我们同时伫立在此,仰望这所苍老的校园,暮春的树木葱葱,午后的微风习习,这一切的一切,好像又把时光带回了十年以前。
卫尧扭头问我:“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下意识地点头,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
看门的大爷记忆力好的惊人,竟然还记得当年叱咤校园的第一学霸卫尧同学,因此,托他的福,我们没费多少工夫,就走了进来。
从前痕迹斑驳的初中楼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一座现代化实验楼,从我们毕业那一年开始,一中就彻底独立成为了一所高中,当初的初中部被合并去了别的学校。
相对于这里,与我而言只有高中那三年短暂的时光,而对卫尧而言,却是他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的时光。
或许这里,对他有着更特殊的意义。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卫尧忽然开口,他指了指曾经的初中楼所在的地方。
我有些发愣,好半天才说:“好像还记得。”
卫尧知道我不肯承认,只是自顾自说:
“那时候你扎着马尾辫,凶巴巴的,霸占我的桌子,还偷看我写的东西。”
“喂喂,你弄错了,我没有偷看,那是明目张胆地看。再说了,我又不知道那是你写的。”
卫尧不理会我的胡搅蛮缠,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很喜欢这句话。”
“我知道,你的座右铭嘛。”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他就往校园另一边跑。
光荣榜前,我累的气喘吁吁,但还是不忘一目十行地寻找和我们相关的痕迹。在这里,曾经是我最向往的地方,我努力了三年,终究还是没能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里。而卫尧,他那个时候似乎没怎么用力,却一直在这里出现了很久很久。
他就是家长们口中,那个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
“哎,怎么没有你啊。”我幸灾乐祸地大笑,光荣榜之内,我仔仔细细找了很多遍,也没有发现他的名字。这里的什么优秀前辈之类的,最多也只能追溯倒叙到三年以前。
对于现在这所高中的学生来说,十年前的我们,就好像已经成为了一段无法触碰的历史,被永远地束之高阁。
“距离我们读高中那会儿,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光荣榜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们自然要给学弟学妹腾位子。”
“好可惜……”我揶揄道:“不知道蝉联这里好多年的卫同学看到这些会不会感到失落?”
卫尧好笑地看着我:“这有什么,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往事不可追,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不错不错,虚怀若谷,是个人才。我发现你语文功底也还不错,还知道引一句歪诗来修饰自己。”
卫尧一愣,好半天才道:“薇薇,你是在嘲笑我吗?”
我憋着笑:“我哪敢啊。”
“高中时候的语文课,我可都是睡过去的。”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宁静的校园里,时不时有上体育课的学生经过,他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仿佛是这里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我忽然有些羡慕他们,说白了,是在羡慕这一段单纯无邪的青春岁月。难怪别人总说,青春是踏上一列无法回头的火车,那些美好的回忆,难忘的瞬间,真的也许只能在梦里才可以再遇见了。
“你还记得上高中第一天吗?”我忽然开口。
卫尧不解:“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把自己因为停下脚步看他而迟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以后,无限感慨道:
“从那以后,上学看见你,我都要快走几步,赶在你前面。否则我定会迟到。”
卫尧苦笑:“怎么你们说起往事,都是这个段子。我当初那是因为住的离学校近,出来的晚而已……”
“所以说嘛,咱们王主任还是比较稀罕你,到后来你迟到,她都不管你了。装作没看见。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吧?”
“她那是懒得管我了。”
我心里一动,忽然道:“卫尧,你可知道,我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会如此疏远你,甚至同学们都觉得我很讨厌你吗?”
卫尧一顿,他摇摇头:“其实我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
我坦白道:“你还记得高一下学期的那一次运动会吗?”
卫尧眼神出现了茫然,他果然是不记得了,而我,竟然到现在,都记得如此清晰。
……
那一年春夏,一年一度的夏季运动会终于如期而至。
再被高中的“负担式”教育了半年之后,每个人都慢慢适应了这种高负荷高效率地学习方式,并且在同时寻找属于自己的诀窍。
而我的成绩,仿佛一叶漂流在海上的扁舟,忽高忽低,极不稳定。距离上一次期末考试,我的名次一直徘徊在中游。
当一个昔年的尖子生爆冷跌入谷底,那种落差给人的错觉和痛苦是巨大的。再也享受不到老师温柔的目光,再也不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自信乐观的我。
我渴望重回巅峰,我渴望找回属于自己的骄傲,我更渴望能期许自己一个满意地未来。
可是在**裸的现实面前,我只能屈服,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林采薇了。
便是在这种压力之下,我报了运动会800米项目,想要通过跑步,来释放自己。
这个项目是运动会的尾声项目,在此之前,我们班级的团体总分紧追第一名,并有希望反超。
十六七岁的年纪,喜欢自我,追求个性,向往成功的喜悦。虽然老师一早就说过,运动会的成绩没有可比性,高考成绩才可能决定一生。可是我们依然团结一心,渴望拿到这个团体第一名。
轮到我比赛时,同学们都为我加油,给我鼓励。
“采薇,好好跑,争取跑个第一回来。”
“是啊,这样比分就有望反超了。”
“加油,薇薇,你是我们的希望!”
就这样,我带着他们的期许和祝福,开始我的旅程。
我默默对自己说:“加油,林采薇,你可以的!”
枪声响起,我便如离弦的箭一样,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