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接一波的浪潮声从耳边传来,粗犷的沙砾被海水赶到身侧。
像在伤口撒盐一样,咸涩的海水漫过小腿,被碎片扎破的足底很快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在这股钻心的疼痛中,关雎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所处的地方,样子像是一座孤岛,触目所望,除了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便是迎风矗立的庞大礁石。
岛上的绿色植被很多,以成片成片的椰树林与芭蕉林为主,上面结满了硕大饱满的果实。
橘色夕阳笼罩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海面在阵阵拂过的清风中波光粼粼,整座沙滩像是洒满了金子,悉数弥漫在淡淡的霞光中。
如果不是人迹罕至,如果不是陷入落魄的境地,如今来到这种地方,倒也不失为一种沉浸大自然的享受。
只是眼下的境况,如此的糟糕透顶……
又是一波浪潮袭来,关雎大脑很快清醒,从漫过海水的浅滩上挣扎爬起,开始寻找那道高大的身影。
意识消失的最后半分钟里,她记得在海里给慕仲渊渡气了,然后拼尽全身的力量带他浮向海面。
可是后来风浪太大,她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殆尽,瞬间的浪头过来将她与慕仲渊拆散。
好在即将到了浅处。
所以说,慕仲渊现在应该是平安无事的吧。
在距离一米远的地方看见了自己的包包,关雎眼底有藏不住的惊喜,内心的希望又逐渐加大。
跳海之前,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用了多年的包包。
倒不是她很念旧,只是因为那里面有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不忍心放弃,尽管当时情况紧急,慕仲渊还是不顾一切地帮她争取回来了。
但也同样是她的固执,才害的慕仲渊跟她遭罪。
关雎内心无比自责,猜想慕仲渊一定就在这附近。
她找了一根可以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棍,忍着脚下的疼痛踩在细沙上,开始寻找慕仲渊的身影。
夕阳渐斜,暮色逐渐笼罩在深蓝色的海面,关雎更加百感交集地搜寻着慕仲渊的影子。
现在的她完全就是分秒必争,因为只要天一黑下来,那找到他的困难就会加大。
在一处突起的礁石旁,关雎看见那里有一道平躺的身影。
她喜极而泣,连手上的木棍也顾不得,扬手一扔,奋不顾身地朝那里跑了过去。
果真是慕仲渊!
关雎心底说不出的庆幸跟感动,两行热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顺着雪白面颊滑落。
“慕仲渊……”跑到近前,关雎蹲下身子,拍打几下男人英俊深沉的面颊,结果对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慕仲渊,醒醒,喂,慕仲渊——”又是接连几下之后没反应,关雎第一时间给他做人工呼吸。
一口咸涩的海水从男人口中流出,只不过那双紧阖的深邃眼眸始终未睁开。
关雎抬头望了一眼越来越暗沉的天幕,以及身后愈发恐怖颜色的大海,然后又凝聚了目光低头去看沙滩上紧皱眉头的男人。
他薄唇干涸,脸色发白,模样看上去很痛苦,她深知不能耽搁。
发现一处可以用来休息的椰树林,她开始拖动男人沉重的身体向目的地拽去。
“慕仲渊,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轻声呼唤他几遍没有反应,关雎让男人的后背倚靠在粗壮的的树干上,然后起身离开。
关雎步伐沉重地从附近找到一棵低矮的芭蕉树,扯了几片宽大的叶子回去。
错落有致地铺在树下,简单铺成一个叶床,觉得差不多了,才把慕仲渊扶好躺在上面。
关雎瞧着他不停蹙成一团的眉弓,有数以万计的担忧在心尖蔓延。
当然,更多的还是懊悔不已。
真是后悔给他打那个电话了,才会害的他如此痛苦不堪。
“慕仲渊,你是渴了吗?”天色虽然暗下来,但是暑气并没有消退,关雎趴在男人的脸边,听见他小声地呢喃,应该是口渴了。
“好,你在这里再坚持一下,我去给你找水。”
能够听见他细微的声音,关雎就觉得无比庆幸了,匆忙起身,手里带着一片很大的叶子去寻找水源。
除了海就是海,她已经走了很久的路,都没有寻到干净的水,就在她决定用锋利的叶片划破手指时,突然眼前一亮,仰头就看见了一颗硕大的椰子挂在枝头。
关雎喜极而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根木棍,蹦跳着才把椰子打下来。
用尖锐的石头将椰壳杂碎,捧着跑回原来的地方。
哪知,竟然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慕仲渊——”关雎神情慌乱,把东西放在地上,开始四处寻找。
大概五六米的地方,发现了倒在沙滩上的男人。
关雎心底说不上来的滋味,既气又恨,想抱怨他为什么趁她不在走出这么远,可是男人迷迷糊糊痛苦的样子,又让她于心不忍。
“筝儿……筝儿不要离开我……”
关雎匍匐在他胸口间,才听清他沙哑磁性的嗓音,那双眼睛虽然未能睁开看她一眼,她却已泣不成声。
“都那么危险的时刻你都没有放弃我,我怎么会离开你啊?!”
即便没有她的那一通电话,他也在赶来的路上不是吗?他对自己这么好……
关雎在心底骂他一句傻瓜,心想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放弃他的。
慕仲渊像是听见了她的话,涔薄的唇瓣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两条无力的手臂忽然就向空中乱抓着什么。
“我在这里,慕仲渊我就在这里,没有走,”关雎一把握住他的大手,忍不住放在唇间停留了片刻,使其感受到真实的温暖,告诉他自己就在旁边守着他。
“慕仲渊,我带你回去,”
待在这里总不是办法,关雎艰难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用半扛的方式重新带回原来的地方。
她坐在他的身侧,让他的上半身尽量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条手臂托住他的脑袋,开始喂他喝椰汁。
不知为何,男人的表情很是痛苦。
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刚喂到嘴边的椰汁就被他吐了出来,还不小心打翻了半个椰子。
实在担心他不喝水会支撑不下去,也实在生气他都这种地步了还如此任性,无奈之下,关雎捡起另一半儿椰子,喝了一口新鲜的椰汁。
关雎盯着男人那张俊美无比的刀削般面庞,顺势摸了把他的额头,很烫,是在发烧。
慕仲渊,现如今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傲娇王者吗?我告诉你,你不是了,你现在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病人,一个急需我救活你的病人!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这么固执下去,我就真的不管你了!丢下你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
她虽然心中发狠地默念着,但在行动上,却是不假思索地以嘴对嘴的方式给他补充着水源。
一连好几口,男人深深聚拢的眉宇才逐渐归于平静。
关雎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此时的她也已经是精疲力尽,将椰子壳放到身后,然后让慕仲渊靠在自己身上休息了一会儿。
她有注意到慕仲渊腿上的烧伤,虽然跳入海中烈火被海水吞灭,但还是将他腿上的皮肤灼红了一大片。
不至于皮肉翻滚的地步,可看上去也是十分恐怖。
关雎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察觉到慕仲渊的呼吸平稳了,将他身体放平躺在芭蕉叶上。
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便再次离开。
在漫天霞光失落一半的时候,关雎终于从小岛深处的丛林间寻到一处干净水源。
那水很小,从一处长满苔藓的峭壁上滴滴答答地流下。
纵然花费了她不少的时间才接满一整个树叶卷成的筒子,但能在这荒无人烟的海岛上找到一处淡水,也算弥足珍贵了吧?
回到有他的地方,关雎找了两块儿石头,将装满水的筒子搁在两块儿石头间,不至于水洒出。
小心翼翼地扯开他腿上的布料,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大部分是被烈火的热浪灼伤的。
其中,还有一小块儿布料沾在了皮肉红肿的腿上。
连想都不用想,将这块布料撕下来会有多么痛苦。
关雎紧拧眉心朝慕仲渊看去,她现在必须要给他简单清理一下伤口,不然等到发炎了就会更危险。
“筝儿……想做什么便做吧,我相信你,”
浅浅的声音从男人喉咙里发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那声音瞬间就给关雎吃了颗定心丸。
静默了有两秒钟,关雎点点头,“好,那……你忍着点儿。”
“好,”他很虚弱,面色苍白地笑了笑,然后又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关雎咬牙,给他处理的过程中,告诫自己要沉着冷静,这样才能达到一个最佳的状态。
伤口清理完毕,关雎从裙尾处扯下一角布料。
包扎伤口最好用透气舒服的布料,而慕仲渊的衣服肯定不行,她只能用自己的救急。
全部整理完毕后,慕仲渊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关雎坐在他的腿边,望了一眼升起星子的辽阔天空,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触萦绕心头。
关雎心里很清楚,如今深处荒无人烟的孤岛,又是傍晚来临,即便心间再多忧愁缠绕也是徒增伤悲罢了。
倒不如养精蓄锐好好睡一觉,等待白天的到来,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从地上起身,刚走了两步,关雎便脚下发软的跌在了沙滩上。
之前一直忙着照顾慕仲渊了,倒是忘了自己的脚下还有伤。
关雎垂眸,翻看自己的脚掌心,才发现血迹已经流干,脚底有一道不算浅的伤口。
还有一些没用完的淡水,关雎借着漫天的星光,将足底伤口上的沙砾清晰干净,然后扯下裙边布料简单包扎。
忙完后,才挪动困乏的身体来到慕仲渊身边。
她伸出洁白的脚丫,放在多出去的一小块儿叶床上,眯眼浅寐。
实际上关雎睡得并不踏实,总是担忧遇上突发状况。
从被海水冲到这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更没听见什么热闹的声音,所以判定这是一座孤岛。
睡不着的原因之一,就是怕晚上会有什么凶猛的动物出没。
慕仲渊因为发烧已经昏睡过去了,只剩下她头脑清醒一些,所以她必须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保护他们的安全。
提高警惕假寐的期间,野兽倒是没遇见,反而是慕仲渊时断时续地发起了高烧。
男人的身体不断缩成一团,嘴里直说着浑身很冷的措辞。
关雎不得不承认,这一晚是她二十几年来最难熬的一晚。
自打那人不停絮叨着很冷时,她的一颗心就始终为对方揪着。
即使很困,她还是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手臂,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去。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必然不能在他发着烧的情况下继续穿在身上,关雎咬牙,除却他的下半身,上半身被她剥了一个精光。
她身上只剩下一条破烂不堪的裙子,因为布料薄,因此已经风干。可是这条裙子只能蔽体,不能给他盖在身上,而身边也没有可以取暖的火,故关雎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与他躺在一起。
用身体来给他传递热量,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多感受一些温暖……
——
很感谢这是夏季,白天的光影总是比夜间长一些,而且也不会很冷。
若是赶上隆冬,估计遇不见凶猛的野兽,他们也不会熬过冰冷的寒夜。
一夜无眠,海上升起日出的时候,关雎就睁开了浅闭的眸子。
慕仲渊还在熟睡当中,不过关雎见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幸好,他不发烧了。
关雎放松神经,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极目远眺,日出之下的海面弥漫着一层层斥着金色光芒的薄雾。现在的她,该起来去看看有没有路过这里的轮船了。
“嘿,有陌生人闯入了咱们的小岛!”
关雎整理好衣裙刚从地上站起,就见迎面走来一群清凉布衣打扮的渔民。
听他们的意思,原来……这不是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