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当我们看到昏君崇信奸臣惑乱江山的时候,大多会说此天子太笨,这点眼力都没有,你宠信的那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大坏蛋啊,比如赵构你眼瞎啊,秦桧这么奸的人你都看不出来?
然而当真正置身在事件当中,才会知道认清一个人有多难。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间要认清一个朋友都很难,何况作为皇帝要认清脸上永远戴着面具的臣子。
皇帝身边从来不缺忠臣,也从来不缺奸臣。
但作为皇帝,要辨清忠奸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许在一些皇帝的眼中,他的臣子没有奸的,只是谋求不同手段有异。
是以赵昚此时看来,站在自己眼前的臣子没有奸臣,只是他们的利益不同立场不同,才引发这种种矛盾,继而将自己牵扯进来。
所以谁的话都不能轻信,谁的话也不能不信。
赵昚沉吟了一阵,才问道:“打人的李巨鹿何在?”
李凤梧正欲应声,却听得苟悦出声道:“回官家,承事郎的恶仆李巨鹿已畏罪潜逃。”
赵昚怔了下,李凤梧出了记昏招啊。
李凤梧也怔住了,你妹,原来对方在监视自己,竟然给巨鹿罗织了个畏罪潜逃的罪名,苦笑着道:“回官家,巨鹿并非潜逃,而是臣遣他回建康办点小事,办完之后即刻返回临安。”
这是事实。
赵昚毕竟是中兴之主的胚子,当然猜得出来李凤梧想干嘛,到了这个地步,要想自救只能去请咱们的张枢相,可问题是张浚没有自己的宣召,他有什么借口回临安?
赵昚对此是有点不满意的,守备两淮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岂能因此耽搁,但转念一想,宋金两国正在谈判,张浚稍微走动一下似乎无伤大碍。
点了点头,“朕且信你一次。”
这便是暂时不缉拿李巨鹿的意思了。
陈伸不干了,“官家,承事郎分明是借口,那李巨鹿定然是畏惧潜逃,不速速捉拿于他,怕是又要出一个宋江方腊。”
李凤梧冷笑一声,“官家治下山河清明,陈祭酒此言岂非是说官家失德?”
大凡有民间起义,总是要说皇帝失德之错,如果李巨鹿成了宋江方腊,这不啻于给赵昚脸上一巴掌,李凤梧敏锐的抓到这一点反驳。
赵昚冷哼一声。
陈伸吓了一跳,慌不迭辩解,“臣没有这个意思。”
赵昚挥挥手,“此事还需多方调查,不宜妄下定论,传朕旨意,李凤梧锁足梧桐公社,调禁军看护,非朕旨意不得离开,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梧桐公社。”
陈伸急了,“官家,此事罪证确凿……”
一旁的谢盛堂不知道是不是嗓子不好,咳嗽了一声,陈伸猛然醒悟,慌忙收声。
赵昚看了一眼谢盛堂,却并没有怪罪于他。
又道:“朕会派皇城司负责调查此事,如此,诸位卿家请回吧。”说到这里,却看了一眼李凤梧,眼里的意思是你留一下。
陈伸大是不甘心,程大昌却释然了一下。
不过有人却很不识趣,“官家,此事应移交刑部为妥。”按照常理来说,皇城司一般不负责审案的呀……
赵昚哦了一声,反问道:“苟司业是认为皇城司办不了这事?”
这件事还真不能信任刑部或者临安府。
皇城司就是南宋的特工组织,职责与明朝锦衣卫相近,但在历史上却没那么知名,所造成的祸害也远远不如,主要是皇城司只负责侦察,一般不管具体的案子,从而不能侵害有关司法机关。它逮捕的人犯,一般都要移送临安府处理,自己没有审判权和监狱,这样枉法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了。
皇城司比起刑部来更受皇帝信任,苟悦提出移交刑部,着实让赵昚不爽。
苟悦被挤兑,只能无言以对。
自己总不能真说皇城司不如刑部吧,那样的话就得罪了皇城使那两位大佬,如此会让龙大渊、曾觌对自己大为不爽。
宋朝的皇城司是以知阁门事、带御器械兼管。
这恰好是龙大渊、曾觌两人的职责,苟悦深知,这两人可不是善茬,又是官家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从官家还是太子时就一直为官家办事,深得恩宠。
而皇城司职责就有负责侦察官员的活动的一项,从王亲国戚以至诸司仓库,都有固定的人负责监视,比如,太宗时,怀疑京郊粮仓官吏作弊,就派皇城司人化装潜入侦察,果然有贪污情事。
如果龙大渊和曾觌对自己怨恨在心,到时候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李凤梧等待着赵昚询问。
赵昚却没有理他,而是先处理政务,一旁的谢盛堂也不敢说话,刚才咳嗽提醒陈伸自己已经越职,官家没责备自己不代表他心里不介意。
不过谢盛堂就算知道官家会介意,也还是会咳嗽提醒一下陈伸。
谢盛堂当然不是为了陈伸,而是觉得陈伸要是继续纠缠下去,必然会让大官恼怒,怒伤肝,谢盛堂作为最忠心的宦官,首要出发点都是为赵昚着想。
赵昚也明白这点,所以才会没做声,如果连这都要责备谢盛堂,那自己还能有心腹?
处理了诸多积务,天色已晚,赵昚抬头看向谢盛堂,问道:“皇城司的人来了么?”
谢盛堂回道:“大官,龙大渊和曾觌两人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赵昚挥手,宣他们二人进殿。
等龙大渊和曾觌进殿行礼之后,赵昚却并没急于交代,而是才看向李凤梧。
李凤梧腿都站麻了,实在不明白咱们的中兴之主将自己留下有什么用意,你要锁足于我那便付诸行动啊,把我晾这干嘛。
赵昚忽然道:“有什么感想?”
李凤梧想了一下,才由衷的道:“人心险恶,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
赵昚哈哈笑了笑,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才什么程度就让承事郎觉得人心险恶,自觉力有不逮,若以后真要到了士大夫一层,整日勾心斗角,岂非要天天找我哭诉。”
李凤梧心中一喜,赵昚这话很有意思啊。
一旁揣摩圣心极有本事的龙大渊和曾觌心里也嘀咕开了,官家这话意有所指,遮莫是在提醒我等,龙大渊和曾觌掌握皇城司,当然知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