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英山原本是药农采药之所,但经历了双妖厮杀、仙尊除恶、金丝布阵之后,还有人会上来吗?
“要不……我去替你拉一个上来?”苏溪亭试探着问。
“别别别,万一被抓了,你倒霉我也跟着没活路,”赫兰千河连连摆手,“要不这样,你先回去,要你同门来围剿我就帮忙提个醒。我先在这谷里避避风头,反正妖怪嘛,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万一哪天一个不长眼的上来了……”
“也行,啧,我能帮的就帮。”
“不能帮也千万别暴露。”
“一言为定,”苏溪亭重新戴上兜帽,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包袱,“给你带了点东西,都是很实用的,后天是月中,我们那放一天假,到时候我再来。这两天你自己小心吧。”
“多谢!”
撞人之后那段日子,赫兰千河听的最多的就是他老娘那句“暂时避避风头”,夜里风有些大,他目送纯白灯光消失在树林里,裹着衣服往赫兰谷深处走去。除了包裹,苏溪亭还给了他一盏绿色提灯,只因白灯乃荧辉石所造,为仙家特有,安全起见还是先用绿灯凑合着。
回到老地方,一觉醒来,赫兰千河开始探索赫兰谷的地形地貌。
苏溪亭还是很够意思的,包裹里除了几件寻常衣物,就是各大门派的官方介绍册,以及几张地图。始阳山和九英山坐落在这片大陆的东南方,大约就是所谓的“江南地带”,灵泽深远,仙脉绵长。
赫兰千河打开九英山的大地图,上边一峰一谷,一水一泉,林木品类,草药分布,历历在目,唯独主峰后的赫兰谷一片空白。苏溪亭用金粉在主峰周围画了一个圈,标了金丝阵的范围。
渗出几滴感激的泪水,赫兰千河心中生出无限希望,尽管森林幽暗深远,前途凶吉难料,至少平白捡了个靠谱的队友,所以他硬是从刮过的阴风里呼吸出了点昔日高架飙车的江湖豪情。故当他踏平枯枝败叶,挡开挂条垂枝,一脚深一脚浅,刚走出五十米远之时,全然没有注意到左右两边的树干后分别躲着一个人。
两个身着布衣,一手提着一根藤条、一手握着斧头的人。
两根指头粗的老树藤横在枯叶中间。
几步走近,赫兰千河看见了地上的藤条,回头看了看走过的路,觉得还是先捡跟树藤绑在树上做个记号的好。所以他弯下腰去,树后边两人脸色顿时苍白一片,没料到对方完全不按套路来。
“啧,幸亏看到了,不然肯定得摔一跤……”赫兰千河看见余光里的两双草鞋,“诶?”
“……”
“额……你们是?……”
两人面目扭曲如同拧干的抹布:“妖怪啊!!!——”拔腿就跑。
“喂……”赫兰千河蓦然瞥见地上的药筐,“采药的啊……药农?!”
他迈开两条腿就追了上去:“等等!我有话要说——”
一个药农边跑边嚎:“妖怪老爷别追啦,我上有老下有小早就累得一把骨头不好吃啊!”
“丁三你他妈少编了!你个老光棍又穷又短谁看得上!”后边那位破口大骂,伸手揪着前人的后领子使劲一扒拉,“滚一边去吧你!”
丁三给拉得一个侧滚,撞上边上的树根,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消失在眼前。后边赫兰千河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一脚踩上他的大|腿:“哎哟……卧|槽!总算给我追上了!”
药农一滚身跪起来玩命磕头:“妖怪爷爷,放过我吧,放过我放过我……”
“那你先让我附个……”赫兰千河猛然想起——附身是个什么原理?怎么操作?如何控制?
同时,玄溟堂大殿台阶上,苏溪亭拿着一根笤帚,忽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也不知道赫兰兄怎么样了……”
“婷儿——”一个穿着同样水蓝色长裙的师姐喊着她的旧名,“师父来授课啦——”
“好嘞!”苏溪亭想,法术果然不是靠自己摸索就能摸索出来的,比如那个附身术,她琢磨了三天,都不如师父讲一个时辰……话说,赫兰兄穿越过来之后,应该是没有人教过他法术的吧?
苏溪亭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不过他应该能自己摸出一点门道吧。”
苏溪亭乐呵呵地去大殿东侧的临川阁,与一干新入门的弟子一块说笑起来。
“——附个话给你家里人,”赫兰千河转了回来,往日里坑敌坑友坑教授骗爹骗妈骗妹子的千言万语在脑海中浮浮沉沉,“跟你一块那人真不是东西,念在你心系……额亲闱,纯孝侍上,我,咳咳,吾暂且放汝归去。”
赫兰千河仔细分析着丁三的表情,对方显然已经有些懵,他一巴掌拍在丁三头顶:“汝之七魄,吾已收其三,七日后携瓜果来见,自有分晓……”
说完他紧张地盯着倒霉药农,全指望着他能被忽悠住。
丁三脸上恐惧转为惊疑,惊疑化作茫然:“啥?”
看来这个世界文教未开,知识普及率远不及地球,用同种语言也未必能交流。赫兰千河只好拎起他的衣领:“你七魄中三魄被我收了老子要你七天之后再过来不准告诉别人!”接着他把对方往地上一推搡:“七天之后带上供品,到时候自然放你完整回去,不然……”适时地扭出一个寒气逼人的笑容。
“是是是,”丁三脑袋往地里砸,“小的一定给老爷送大鱼大|肉、山珍海味……”
赫兰千河双手背负,森然道:“滚吧——”
丁三爬起来就跑。
“反了——下山的路在那边。”
“唉是是是是是……”掉个头接着跑。
五天应该够了吧?赫兰千河忧虑重重,既要学会附身,又得保证丁三不传出去给那个什么姓沈的汽修工知道。
“天生万物,继以道周。形气相转,晦明斡流……”叶雨信一手拿着本《东华经注》,一手背在身后,踱来踱去带着苏溪亭在内的一干新晋弟子念书。
今年春天进门的这批弟子们,每早需各人携一草蒲团,临川阁前院子里正坐捧书,琅琅诵读。
早已远离十二年应试教育的苏溪亭终于想起了曾经哈欠连着“子曰”、睡眼里全是honest的日子。瞪着白纸黑字,一脸苦大仇深。叶雨信低头看见了,以为她是困惑于字面意思,便道:“你们将将进门,天道变幻莫测,若是一时难以领悟也不打紧,但需牢记经书,日后自会有所得……”
啊……就是背诵全文的意思吧。苏溪亭的表情愈发愁苦。
“后日默写,明日旬休,”叶雨信走到众人面前,两手交垂,“师弟师妹各自抓紧。”
底下一片静默,眼中哀状不一。
“所以你要背这么多?”赫兰千河捏起半厘米厚的书页,“没事,纸比较厚,字体也大。”
苏溪亭的脸程崩溃状:“我一条工科狗,连《陋室铭》都背不齐,赫兰兄不如给我传授点经验让我打个小抄……”
“别想了,美国的学校抓作弊抓得也严。没那个技术,要我说你还是把每句首字的拼音抄在袖口,抓|住了就说是你家祖传装饰纹样,”赫兰千河合上书掂量着,“话说附身术的原理你再给我讲一次呗。”
“这个可以有!”苏溪亭竖起大拇指,“那个附身术就是把你的身体和魂魄化成气,然后附着在别人身上就行,那个人身就是个壳子,你附进去就很难掉出来了,脱离的时候伸出一部分抓着个什么东西,从七窍里钻出来就行。”
“但是化气真的太难了,我又不是液体,说蒸发就蒸发。”
“你是固体,那叫升华,”苏溪亭抓了抓头,蹲着往草坑里挪了挪有点麻的脚,“按理说你这个是妖怪,形体本来就不像我们修仙的那么稳固,我还以为对你来说应该更容易的。”
赫兰千河看她为难的样子,便说:“你给我留两本书吧,我自己琢磨琢磨,那个摘药的也不知道被我忽悠住没有,你们那有收到什么消息不?”
“我那还没听说,”苏溪亭舔|了舔嘴唇,“不过附近如果有村民来举报,都是由山门呈报到前殿,再由当值弟子分派人手去剿灭的。要他回去就给报了,人早就杀上来了。”
“那就好!”尽管受伤部位在肾,一想起沈淇修,赫兰千河的心肝胆一阵寒颤,“你那什么师祖真厉害啊,小白脸一张下手还挺黑!美帝警察也不常拿刀捅人,我说他出家之前是杀猪的吧!”
“我们也觉得挺奇怪的,他以前从来不管这些事,这次……可能真是你倒霉。”苏溪亭本来想说这是撞人还操纵司法后喜闻乐见的报应,扭头看见赫兰千河挺秀的鼻梁和明亮的眼,还是忍了,心说你也一副小白脸的样子,骂起人来怎么这么缺德呢?
她拍拍衣服站起来,往两边袖子口里看:“我先回去了,今天应该能搞完小抄,月底放假,你还要什么?”
赫兰千河:“求地图。”
“包里都有。”
“你想得真周到!等我跑路了,回头有空来找你哈!”
“你跑路了能去哪?”
“有没有妖怪大本营一类的地方?”
“有是有,”苏溪亭想想说,“不过不建议你去,妖族在南边百越,始阳山脉翻过去就到了,听说他们内斗得厉害,你要不要往西走,西边那个门派不怎么管事;总之千万不要往北,越往首都越危险。”
“这样啊……”赫兰千河叹气,“……总之,谢谢。”
“没什么,小说里穿越的都是能干出一番大事的人,苟富贵,勿相忘。”她伸出一只手。
“好。”他也伸出手。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两人匆匆告别,苏溪亭运气不错,这具躯壳的道行在同辈当中算顶尖的,她很快掌握了御气乘风的基本技巧,一会儿就见到了始阳山的山门。
“婷儿。”一个女声自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