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羡之所以想到做酒糟汤圆,确实如舒芳所料,是因为他的关系,但是,最终让她选定这道早膳,只是因为手边有现成的原料,而且做法简单,为图省事而已。
舒芳若是知道了这一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郁闷到气结。
此刻的他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奚淼等人的逾矩了,权当是体验了一回体恤下属的将军的生活了。
喝完最后一口汤汁,他取出了一张帕子,吸了吸嘴边残留的汤渍,像个大爷似的,等着马哲来收拾空碗,却见他端着一个精致的食匣出来。
“还有好吃的啊!”舒芳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手指都快碰到食匣了,被眼明手快的马哲给躲了过去。
“这是送人的。”马哲颔首而答,语气恭顺,却让舒芳更为不满。
装模作样!
他以为他做过东厂的掌刑,就能忤逆他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一声冷哼出口,语气中带着蔑视与不悦,问道,“送谁?”
他倒要看看,还有谁比他这个翰林更重要的。
“主子,人到了。”家丁禀报道。
哦?终于登场了。
舒芳不觉伸长了脖子,想要探个究竟,被奚淼一个冷眼扫过,“接待私客,舒大人该避让才是。”
“京师还有本官见不得的人吗?”舒芳摆出了一副“你不让我看,我偏要看”的架势。
无羡拿他没辙,“想见就见吧!”说着,让整了整衣衫,出门迎接。
看她这副恭敬的架势,还是个大人物呢!
舒芳的心理越发好奇起来,随她一同出了饭厅。来人已在何关的引领下进了院子,只见他穿着正红色的妆花罗袍,肩胛处用金丝绣着飞鱼纹,系以鸾带。
能穿上飞鱼服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但是让舒芳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身份竟然如此特别。
因为无羡向他跪下了!
而且还是双膝下跪的那一种,最为正式,最为恭敬。
舒芳差点惊讶得咬掉了自己的舌头,要知道,无羡自从进了宫,可是连圣上都不跪的,如今却是跪了一个生脸老头。
他究竟是谁?
“这是做什么?折杀老奴了。”老头忙不迭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她却倔强地继续跪着,“您是我的义父,自然是受得的。”
原来是义父啊!
看那老头年纪也不小了,连胡须都没蓄,想必是个内侍。
让舒芳不理解的是,以无羡在宫内受宠的程度,即便拜掌印太监张永做义父,也是屈就了,怎么拜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
如今她虽失宠了,好歹还顶了个天方长公主的名头,意思意思就得了,何必要向那个老头下跪?
无羡俯下身去,额头额头贴着手背,叩在地面,“今日一别,姐儿恐再也见不到义父了,还望义父保重身子。”
“咱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马忠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眼睛也跟着湿润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个姑娘家。雪才刚开始化,地上凉着呢,别跪了。”说着吸了吸鼻子,将无羡扶了起来。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义父说得是,别冻着了,咱们去屋里说。”发自内心的笑意溢出眉眼,无羡像是回到了宁夏,亲切地挽起他的手,拉着他进了正厅。
马忠的目光裹挟着锐利,移向了跟着他们进屋的舒芳,“咱家与义女有些体己话要说,还请舒大人行个方便。”
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但舒芳为什么要卖他这个面子啊?
即便是当朝第一太监张永来了,他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更别说是一个连蟒袍都没混到的了。
舒芳的双臂交叉在胸前,高傲地抬着下巴,以轻蔑的目光无惧地回击。
他就不走了,怎么着?
“他想留就留着吧!南赣多盗寇,指不定,在路上就遇害了。”无羡扶着马忠入座,漠然的态度就像是在谈论谁家的破衣服在晾晒的时候被人偷走了。然而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这是威胁!
好男不跟女斗,舒芳的脚尖移向了门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本官公务繁忙,还得去马厩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了。你们快些聊,别误了出发的时辰。”
随着他的离去,马哲等人也识相地退到门口守着,给他俩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无羡将马哲临走时交给她的食匣,递到了马忠的跟前,“这是我前两日,亲自做的一些果子,都是您惯常爱吃的。”
“花这个力气做什么,你还怕咱家在宫里没得吃吗?”瞥向她的目光看似嗔怪,却带着内敛的关怀。
“那能一样吗?”无羡将食匣交给了跟在马忠身边的小徒弟,“义父,姐儿这厢还得给您认个错。”
马忠:“怎么啦?”
无羡:“桂儿是义母的人,我没能照顾好她……”渐渐弱下去的声音染上了愧意。
“死了?”马忠打开食匣,捻了一粒薄荷糖丢入口中,语气平淡,显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无羡:“……”能不能戾气别那么重啊?
嘴角不由地一抽,无羡道,“没呢,只是她心不在我这儿,还请义父给她寻个归处。”
一记冷哼出口,马忠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只有主子挑奴婢的,哪有奴婢挑主子的。心不能向着主子,还有什么可留的?”
“终究是有义母的情分在。”
“你啊!”马忠用手指点了下她的脑门,“真是白长了一张聪明脸蛋,你爹可要比你果决得多了。”
提到李霸,马忠又是一声叹息。
那家伙看着憨傻,实则滑溜得很,同条泥鳅似的,说话、办事全都滴水不漏,怎么就折在南赣了呢?
他抓起无羡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南赣的水深着呢,可不好趟啊!”
“姐儿省得。”
“你省得什么?”马忠又点了下她的脑门,“咱家问你,此去南赣最要提防的是什么?”
“南赣的地方官员?”
马忠摇头。
“南赣的土匪?”
马忠继续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