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屋外的敲门声一直没有断过,节奏越来愈急、越来越快,中间还夹杂着杨夫人的催门声,焦躁中透着浓浓的关切。
然而这一切,杨惜都听不到。她被自己的哀伤彻底吞没了,沉浸在无尽的悲戚中,难以自拔,自怨自艾。
黄氏尽显嫂子的关怀,刚从奶娘那儿得了消息,便匆匆赶了过去,“听说惜丫头闯了老爷的书房,被老爷训了?”
杨夫人不想谈这事,张头往黄氏的身后探去,“慎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在忙呢……”
“有什么事,比自己的妹妹更重要?”杨夫人的语气中透着埋怨,“他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黄氏垂下了头,手指搅在了一起,不确定道,“许是在书房吧……”
“做妻子的,连自己的官人在哪里,怎么都不知道?”真是够没用的,怪不得笼络不住慎哥的心,害他被妖女迷惑,毁了惜儿的大好姻缘。
如此想着,杨夫人便将黄氏给怨上了,语气越发冷硬,“快去将慎哥找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退亲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只要他去劝老爷,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黄氏颇为为难,近来她与杨慎关系紧张,几次踏足他的书房,见到的都是他紧蹙双眉的不耐。待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被他以忙碌为由,让她独自回屋了。
后来,就连她的面都不想见了,让三省将她拦在了书房外。即便她特意煮了夜宵,亲自给他送了过去,也被三省给收走了。
黄氏不想惹杨慎嫌弃,但是婆母发了话,她又不能违背,只能转身往杨慎的书房走去,远远就瞧见三省站在了门外,身姿挺拔,如同陵墓外伫立的松柏。
看着窗棱上映着的人影,黄氏顿时生出了一抹怯意,不敢上前,将迈出去的脚步又给收了回来,将身影缩在了竹林里,徘徊着,踌躇着,纠结着,来来回回之间都能走出一个小坑来。
她身边的奶娘都看不下去了,“奶奶,既然是太太的意思,您直接敲门进去就得了,何必为难成这样?”
怎么能不为难?
杨慎明显不想理杨惜的事,即便黄氏去书房叫他,领的是婆母的意思,他不能责怪自己的母亲,难保不会将气撒在她的身上。
奶娘从小看着她长大,还不知道她心里担忧的究竟是什么?看着她那副磨磨唧唧的样子,心里真是替她着急,“老奴替您去!姑爷要怨,怨老奴就是了!”说完,跨出了她们所在的小竹林,径直就往书房走去。
黄氏比谁都清楚,今日这个门她必须敲,只是一时难以付诸行动罢了,如今有奶娘替她出面,不必直面杨慎,反而少了一份尴尬。
三省履行着身为门神的职责,在见到奶娘的第一时间,就将她给拦了下来。
那副架势看在奶娘的眼里,就跟防贼似的,让她心里非常不爽。
她身为黄氏的奶娘,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妈妈”,哪像那个三省,都敢给她甩脸子。
她的语气霎时冷了下来,“惜姑娘找了老爷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太太担心得很,让爷过去。”
传完话,也不等他反应,扭头就走,回到了黄氏身边,“奶奶,太太的话都递到了,咱们回屋吧!”
杨慎还没答应去不去,杨惜还没从屋里出来,倘若她像个没事人一般,就这么回屋了,婆母会不会怨她?
“这样不妥吧……”
“爷见了惜姑娘,多半又没好脸色。到时候,太太难保要怪你办事不利。反正都讨不得好,奶奶何苦苦了自己,还不如早些回屋休息,由他们自个儿闹去!”
黄氏也是心累了,不想再参和进去了,叹了一声“罢了”。
对于她的离去,三省并不知情,此时的他已经进了书房,将奶娘的话向杨慎转述了一遍。
杨慎毫无反应,抓起了桌上的酒壶,只想给手中的空酒杯满上,扬起脖子一口灌下。
酒没有温过,触感冰凉,入喉之后却如一团燃烧的火。
烧胃,更烧心。
杨慎还想再续一杯,忽觉手中一空,杯子被三省夺了过去,“爷喝得够多了,凉酒伤身。”
杨慎觉得,三省跟了无羡一段日子,胆子养肥了,居然没大没小,敢教训起他来了。
也是,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规矩和束缚了,对身边的人也是宽厚得很,没什么主仆之分。和她在一起,总是叫人很放松,不会有什么负担。
三省没发觉杨慎走神了,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平日里,姑娘见了老爷连话都不敢说,这回真是受了刺激了,居然闯入了老爷的书房。听说,回来的时候哭得可委屈了,妆都哭花了,应该是挨了训。”
“那是她自找的!”
“爷真的要退了姑娘的亲事吗?姑娘是真心喜欢姜同知,才会将李姑娘视作情敌,做了出格的事。至于李姑娘吧,同姜同知未必像外人传得那样。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早该定亲了。她就是觉得姑娘太烦,给姑娘点教训,等她气消了,这事也就揭过了,没必要为此断了姑娘的姻缘。”
“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问他吗?
那么重要的事,爷居然问他的意见!
三省有点小激动,挺了挺脊背,道,“与其让姑娘退亲,不如早些将亲事给办了。姑娘成了名副其实的同知夫人,没了吃醋的必要,自然不必再去找李姑娘的麻烦了,皆大欢喜。爷,您觉得呢?”
哪有那么简单。
惜儿无理取闹的样子,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会厌烦,更何况是同她没有感情基础的姜同知。
以惜儿如今的疯魔,即便成了婚,也学不会收敛,反而会变本加厉,闹得家宅不宁,被姜同知所厌弃。
结亲不是结仇,杨慎不希望她毁了自己,趁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这亲还是断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