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林家老太太板着一张脸,怒斥着在底下跪着的儿子:“长平公主是何等的人物,能嫁与你,就是你修了八辈子也换不来的福气!现如今这福气就摆在自己面前,你竟拒绝?”
林启渊声音更冷:“恕儿子不孝,军中事务繁忙,本是接到快报说您病重方才快马加鞭回来尽孝,并不是回来商讨婚事的。”
林家老太太孟氏,并不是林启渊的亲生母亲,因着林启渊的生母死得早,从小便被孟氏抚养,林老爷十几年前卷入一桩冤案,含冤而死,孟氏辛苦抚养林启渊,一心盼着他能有出息,有朝一日为林老爷洗脱冤情。
林启渊却一步不退,坚决不肯答应与长平公主的婚事,还放出话说意欲镇守边疆,永不回朝。
回到家中的几日里,每日晨起去给孟氏请安,都是这个结果。
孟氏抚着胸口,气得手都在抖:“孽子,孽子!我为何要养你到如今……”
立刻有丫鬟上去扶着:“老太太您注意身子。”
林启渊退出孟氏的屋子,林如辙已经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一脸冰霜,便问道:“大哥,老太太又生气了?”
林启渊淡淡答一声:“嗯。”
林如辙想了想,还是劝道:“大哥,要不,你就答应吧,那长平公主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女子,容貌性情都是上等,你答应了也不会吃亏!”
林启渊看他一眼,这小子,眼睛里明明写满了委屈,他嘴角一弯:“我若答应了,你怎么办?”
林如辙立马辩解:“我都说了,我有意中人了!我早就对那个长平公主没有念想了!我的佩剑都已经送出去了,你还不知道?”
“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已经问了替你送宝剑的人,你说的那个眼珠子很亮的女子,跟长平公主长相有几分相似。我说的不错吧?只是不知若长平公主知晓了你把宝剑送与旁人,她会作何反应。”
林如辙失落地踢了踢面前的柱子:“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跟长平,是没有机会的,我的身份低微,配不上她。”
林启渊看了看他,道:“就冲你这番话,你的确是配不上公主的一片痴心。长平公主已经传信与我,希望我告诉你,她此生非你不嫁。”
林如辙瞪大了眼睛:“当真?”
林启渊起身离开:“你若不信,那便当做不知便可。”
林如辙喜极,追着林启渊连番说道:“大哥,如辙都听你的,都听的!”
孟氏在自己房里,待林启渊走了后,心思起起伏伏,带着疑惑叫来自己贴身的下人周婆子。
周婆子跟孟氏年龄相仿,从小跟着她一直到如今,是孟氏最放心的人。
孟氏端着茶盅喝了一口,眼神里透出疑惑:“你说,启渊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周婆子脸上带着笑安慰道:“老太太,当年的事你我二人都是过了好些年才被老爷告知的,我是觉得,大公子是没机会知道的。”
孟氏深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最好,倘若他知道了,凭他如今的本事,还不知要怎样。”
还未片刻,她摩挲着手里的佛珠,面上又现出笑容:“既然他不肯听我的与长平公主联姻,那我就给他个教训,给他娶一个最合他心意的女子,送到边疆给他去!让他过他想要的日子试试!”
军中事务紧急,见着孟氏只是一味胡搅蛮缠,身体并无大碍,林启渊立刻带了林如辙返回边疆。
他们才走没几日,徐越就去了林府。
林家自林府锒铛入狱之后,虽家人未被牵连,但长留京中自是各种艰难,孟氏拜别了京中的娘家,以及自己的亲姐姐孟贤妃,带着一家搬离了京中,来到了北边,在扶苏城设了林府,但心中也时时盼着几个儿子奋起,有一天风风光光地再回京中。
原以为林启渊答应了孟贤妃辛苦张罗的婚事,自己一家就很快可以搬回上京,没想到被林启渊一口回绝。
徐越所在的那个县叫做上怀县,距扶苏城差不多是两日的脚程。但是地貌却相差甚远,扶苏城是有名的北方的小江南,住的都是些相对富贵的人家。
徐越本身想着去找袁县令,呈上那把剑,转念一想,袁县令的为人实在堪忧,加之徐松似乎已经变了心性,他们如今没有资本去冒这个险了。
想了又想,她跟周彩凤大致说了下原委,周彩凤只得含泪允她出来一试。
徐越在县城里几番打听,才打听到林如辙这个人,原是住在扶苏城的林府之中,是大将军林启渊的堂弟。
徐越一路问一路赶,最后又在路上求好心人带了一程,终于赶到了林府的大门口。
一路走来,扶苏城确实是个富庶之地,跟以前看过的古装剧里的场景十分相似,林府的大门也尤其气派,徐越走上前去,对着看门的小厮行了个礼:“各位爷好,请问下如何才能见到林如辙林大哥?”
听到她喊林如辙“林大哥”,手里还拿着把剑,那小厮想了想,答道:“林公子前几日去了边城打仗!现如今不在家里!”
徐越瞬间失落,转而又鼓起勇气问道:“那家里主事儿的敢问是哪位呢?能否将我把这把剑送进去,另外帮我带封信。”
“那你给我,我送进去瞧瞧。”
徐越把剑和事先写好的信递给那看门小厮,小厮进去了一会就出来喊她:“我们老太太有请,快请进!”
先是周婆子听说了外头来了个衣着破旧的乡下丫头,拿着林如辙的剑,周婆子心思一动,立马前去跟孟氏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孟氏立马差人叫了徐越进来。
林府的庭院建得十分别致,树木秀丽,回廊转了好几遍,才走到一处亭子,徐越抬眼看去,正看见一个大约五十左右的妇人,衣着精致,脸上保养得也很是用心,一看便是个富贵闲人。
孟氏听到人来了,微微侧头看着正弯腰给自己行李的徐越,她身上衣服破旧,打了很多处补丁,身材瘦弱,一看就是个平日里吃不饱的。
“给老太太请安。”
“抬起头来,我看看。”
这声音透着一股子金贵与傲娇,徐越有求于她,万不敢惹怒,立马听话地把头抬起来。
孟氏轻轻笑了,跟身边的周婆子说道:“长得倒还行,不算磕碜。”
周婆子也笑着轻轻点点头。
徐越心里疑惑,这个女人点评自己长相做什么?而且,“不算磕碜”?好吧,她原本是觉得自己虽比不上大姐徐松,但五官也算清秀的,没想到落到一个这么可怜的评价。
上头的孟氏又开始问:“你认识我们家的如辙少爷?”
徐越立马恭敬地说:“是,有过一次渊源。”
那孟氏把手放在桌上的一只玻璃珠子上轻轻摸了两下,笑道:“按说,远客到来,我们自当好生招待,只是如辙现下跟他大哥刚走,我们这个林府,看着气派,实则没有启渊跟如辙在,也就是个空壳,要什么没什么!不知贵客找如辙少爷所为何事?”
听着这几句敲打的话,徐越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噗通一下跪下:“原本实在不想来打扰贵府以及如辙少爷,只是家父重病,实在无路可循……”
孟氏了然地“哦”了一声,心里唾道,原来是个要钱的!林如辙这个没娘养的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不过,既是来要钱的,那就好办,现如今,他们正好缺一个这样乡下来的穷丫头,好教训教训那个林启渊。
徐越跪在地上低着头,她跪的地方是一片青砖,孟氏还在和周婆子轻轻耳语,徐越低头看着自己放在地上的手。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二次下跪了,第一次是给那个郎中,第二次是在林府,以后的日子里还不知道要下跪多少次,才得以活得下去。
膝盖隐隐作痛,孟氏终于打定了主意,她闲闲地说:“既是如辙的朋友,来向我们求助,那肯定是要帮的,只是如辙现下不在家,一切须得等他回来,方可定夺,如若你不嫌弃就在我们府里住下等上个大半个月。”
徐越听到这话,心知这位林老太太分明是不想帮了,此时此刻,是去找徐松还是怎么办?脑海里一闪而过徐松看到娘的手时那嫌弃的表情,徐越开始给孟氏磕头。
“老太太,求求您,帮帮我吧!”
那孟氏看到徐越这样低声下气地哀求,略带诡异地一笑,使了个眼神,周婆子便走过来把徐越搀了起来。
周婆子捏着徐越细得可怜的胳膊,轻声说道:“我们老太太也不是不想帮您,只是我们现下正好也有桩急事,须得你帮我们做了,你看怎么样?”
徐越一愣:“敢问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