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藏品呢,是一枚破障丹。场内修士眼中显出热络之色,这可比方才那破白虎衣值钱得多了。
修仙之途没有捷径,那些个磕一颗一个大境界的丹药目前没有一个不毁道基的。然而这破障丹,虽然没有那些丹药神奇,却有一个护持的作用。
这破障丹虚得元神修士出手,采取黑天之内罡风,白昼之中精芒。经炼丹名师以自身丹田为炉鼎,日夜祭炼,凡三十载方能出一炉,仅有五颗。
若是元婴期以下的修士,破小境界之前吃上一颗,一路顺风顺水稳稳晋升。
实乃不可多得的宝贝。
可能是方才争夺声势太甚,云座上的修士直到拍卖师介绍完藏品没一个撸袖子开/干的,数百双眼睛瞟来瞟去全在西南方向和东南方向逡巡。
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苏繁音就懒洋洋的敲了一下,莲开一瓣,孤零零的,没刚才好看。
哪知拍卖槌锤了两下,都没有人加价的。
怎么回事?你们刚才自我加价的霸气呢?你们刚才誓不罢休的气魄呢?
眼见着就要敲第三下,早上那公子哥伸出手,在同伴鄙视的目光中喊:“一千零一颗灵玉。”
拍卖槌又敲了两下,苏繁音和陆婉婷毫无动静。苏繁音还有心情跟师弟师妹们开玩笑说:“陆师姐怕是要恨死我了。”
朋友,这根本就是你求仁得仁好伐。
三道谴责的目光中苏繁音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神棍模样,末了她挑挑眉,问道:“你们真的不要?这可是昆仑山的许丹师亲自出手炼制的,此时不买大腿拍肿换不来。”
江晚照那个困惑啊,他本来长的就呆呆的带着书卷气,一困惑起来更显得蠢了。他问苏繁音道:“介绍上说此丹由许丹师首徒炼制,前辈怎么说是出自许丹师之手?”
老油条苏繁音跟他显摆上了,双手往袖中这么一笼,老神在在道:“这你可问对人了,炼丹之道不仅要讲究出丹的时机、成色还要讲究丹药的卖相和香气。”
她拨了拨琉璃盏,将雅间内光幕中仙姬手中所托的破障丹放大。继续用一种忽悠的语气说道:“你们看这丹身通体圆润,短间隔内灵光闪了不下数百次。一看就是得天之造化,成丹时机把握的极准,说不定还要引来天劫的。”
丹绛和谢鸢茫然的点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家师姐在说什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此时云座上修士们已经抢疯了,接连不断站起来报价,价格一浪一浪的拔高
她又把光幕中的镜头拉远了,对准仙姬的脸道:“破障丹顶上仙气氤氲,这位仙子脸上如痴如醉,云座上修士眼中狂热不减,想必香远益清。需要注意的是,无论黑天之内罡风,白昼之中精芒都是无色无味的,如果加入别种香料又要重新推演丹方,还需保证破障丹功效不失。这份时机的把握,这份香气的凝练,你跟我说是许丹师首徒炼制的?”
一条条分析下来,江晚照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在炼丹一道不甚精通,但是人情世故还是知道一点的。
他又一次拿笔杆敲敲脑袋,问道:“许丹师是丹术大宗师,修界排名也是数一数二,他手中炼出的神丹不下百炉,求丹者不计其数。怎么可能会摆在曲川仙市拍卖?”
“啪”苏繁音双手一拍,再一摊手,“我刚才没说卖相,这破障丹背面有一道细微裂痕,保存不了多久。”说着说着,她目光悠远起来,“许丹师不好意思说这枚破障丹是自己炼出来的,托徒弟之名。即给自己徒弟扬名,又少一桩黑历史,何乐而不为呢?”
丹师都是强迫症呦,时机不对丢掉,长得丑丢掉,不香不要。苏繁音曾师从昆仑许丹师,很多她觉得可以交货的丹药,都能被许老头子远看近看戳开看,挑出诸多错处,骂得狗血淋头。
那时她嘴上应着心中到底是不服气,总觉得许老头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换着借口让她洗茅房。
然而当她炼出神丹,成为丹术大宗师之时。许老头子垂垂暮已,把她召到榻前燃起神魂,以毕生丹道心得灌顶,终于第一次也最后一次对她露出笑容。
“吾道不孤矣。”许老头拿他枯瘦如鸡爪的手拍着苏繁音的脑袋,笑得能把人丑哭。
此身丹术倾囊授,一世炼道无愧心。吾道不孤矣!
江晚照当然不懂黑历史是什么意思,但觉得苏繁音这神棍讲得挺有道理。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刚才她说的丹药分辩方式,思忖着等散场前找那位得到破障丹的幸运儿求证一下。
谢鸢在一旁听了一路,不解道:“师姐,人家又没把破障丹转过来,你怎么知道此丹有瑕?”
苏繁音又露出她那招牌式的神棍笑,“你师姐神通广大,不服不行。”
场中价格节节攀升,不久后就被那最先出价的公子哥拍到了手里。江晚照赶紧拨动琉璃灯盏,对准那枚破障丹,三个人六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交接破障丹的时候,丹身背面果真有一处常人睫毛长的细小裂纹。
江晚照忍不住站起来长身一礼,道:“前辈果真神通广大。”
“不敢当不敢当。”
一边丹绛也是笑了,苏繁音被夸得通体舒泰,在他眼中就跟吃饱喝足露出白肚皮想让人挠痒痒的猫似得。
苏繁音好哄得很,最怕人哭,喜欢被夸。神棍兮兮的好像无所不知,对自己在意的人护得死死的,丹绛很早就能把住她的命脉。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二十年不到一些,可能是凡人寿命的四分之一,却几乎是丹绛的一生。
小时候抓住的小姐姐,已经成了金丹修士,光芒四射,怎么想心中都满满涨涨填充着骄傲。
丹绛忍不住偷偷拽着她的衣袖,苏繁音眉眼一弯没说话。
第三件就是谢鸢的法剑,比起前面两件来逊色了不少,甚至不是一件有灵识的法宝,仅仅是一把被人祭炼过的法器。一元婴期剑修换了更合适的法剑,就将这把连他本命剑都不是的湛泓剑丢出来卖几个小钱。
那元婴真人声名在外,好再来给他几分薄面,排在第三。品质上来讲是比不过前面的法衣和破障丹的。
但是谢鸢喜欢啊,欢喜之色都憋不住了,对着自己桌的琉璃盏深吸一口气,虔诚地敲了四下。这是她给自己的第一把法剑定的心理价位,小师妹很懂事,想要得到这把剑,但若是超过这个限度她就不想要了。
老实来讲最开始那一世要不是苏繁音不蒸馒头争口气,也不会飙到一万。
现在有苏繁音铺路,陆婉婷不再抬价,那把剑的价值其实就值两千五的灵玉。
毫无意外地,小师妹欢天喜地的从侍者手中抱回包装好的法剑,拿脸在上面拼命蹭蹭蹭。显然满意极了,怕是睡觉都舍不得分开,要先抱着过几夜才能拿去祭炼。
所求之事一了,心中那丝怪异就藏不住了。
苏繁音将鹌鹑抛给丹绛,推说气闷,下去逛逛。丹绛看出她又想独自查探,刚想跟上去就被苏繁音按着肩膀摁回座位上。
她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陆师姐身子骨不好,我就是去看看陆师姐有没有被我气出病来,顺便陪个罪。你这做师兄的好歹得看住师妹,我去去就回,听话。”
丹绛勉强被她说服,犹犹豫豫地蹭回去。
苏繁音她老人家还是挺守信的,没一会儿就晃悠回来。还顺了几个卖相上佳的果子,边啃边走,一丝形象也无,显然在陆婉婷那里混得还可以。
她坐回原处先敲了小师妹的脑袋一下,露出左手上的戒指。又给诸人一人抛了一个果子,脸上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她笑道:“陆师姐请的,随便吃。”
小师妹腾出一只手接过,又回到两手抱剑的样子。江晚照正想下口,却被丹绛眼疾手快打落在地。
“诶,怎么了师弟?不合胃口?”苏繁音大惑,嘴角还挂着果肉残渣,丹绛以前不这样的。
她话音未落,丹绛敛容上前,拔剑,碧落低低嗡鸣一声,剑华锋芒一闪即逝。
苏繁音那颗大好头颅当即混着血滚落到江晚照怀里,断口处鲜血喷涌溅了他一脸,无头尸身失力躺在地上。江晚照离得近,脸上身上尽皆沾染了血痕,这发展远在他意料之外,一时之间只抱着那颗头不知所措。
丹绛复又落座,抬手一抖碧落,碧落虽不如苏繁音手上黄泉,亦是上等法剑,剑锋锋锐平滑,那点从苏繁音脖颈上沾染到的半点血迹便轻泠泠滚落到了地上。
小师妹吓得剑都掉了,结结巴巴道:“师…师兄,那是师姐啊!”
丹绛手指在剑身颇为珍惜地划过,闻言斩钉截铁道:“她不是。”
为什么不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室内静的只有三人的呼吸声,丹绛固执地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她不是。”
小师妹满脸难以置信,她觉得丹绛失心疯了!登时咬牙切齿起来与这个疯子对峙。
金丹对筑基,丹绛毫无胜算,他面上却没有半点惧怕,只抬手一指江晚照怀里抱的头颅。小师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持刀的手顿时一滞。
一只圆圆胖胖的青色甲虫从那死人头颅的断口中爬出来,混着鲜血落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啪”的一声。
就在下一刻,大堂处传来一阵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