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江晚照错以为苏繁音是被竭涯子夺舍的存在,一路上各种殷勤,苏繁音一时半刻跟他解释不清。轮回没人信,说不是夺舍是天赋吧,江晚照一面胡乱点头“是是是”,一面冲苏繁音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百口难辨,懒得再说。苏繁音闭嘴了,目光忍不住又开始渺远起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曲川客栈外头看去平平无奇,进里面也就跟普通凡世客栈一样一样的。待江晚照拿到对应房间的玉匙交给诸人,捏着玉匙略一振袖,下一刻,景象突变,客栈之实仿若一副瑰丽的画卷在众人眼前徐徐铺开。
走在最前头的谢鸢不安分地叫唤道:“哇哦,师姐,这里好漂亮。”丹绛这早已脱离霸总人设的倒霉孩子也颇为惊奇。
不过那点惊奇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仙风道骨处变不惊,亏得苏繁音和他相处太久,愣是从那略略向上挑了半丝的眼角中看出了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差别。
客栈内炫技般处处设有缩地成寸之术,外间尚看不出,内里却是阔大的很。
原本木质黑沉的大堂消失,柔光铺路,芳华满堂。诸人脚下皆踏一肥硕锦鲤,沿着灵渠游动。渠水悠悠穿过花甸,人打那穿过,鲜花载道,彩蝶绕梁。
仿佛是为了验证剑修最穷一般,此处看上去比逍遥剑宗的门面无拘殿还好上不少。谢鸢东张张西看看,好奇和惊叹在她脸上掺杂。她面目青稚,介于少女与女孩之间,看上去小小年纪,修为倒是不俗。注意到她的人不会怪罪,反而就近有踏鲤的修士开始逗她,“小妹妹,师从何处啊?”
谢鸢下意识回头瞅瞅苏繁音,苏繁音还在思考人生,她转而有几分羞涩地对那位修士道:“离齐地不远的。”
“哦?齐国是个好地方,姑娘齐国人?”那修士问。
谢鸢支着下巴想想,本来吧她出生的那个山旮旯不算齐国,后来被齐国收了,勉强算吧。她拼命点点头,那修士看她可爱摸了摸乾坤袋,送了一袋修界女修中最时兴的水晶砂给她。
丹绛那边也有一个娇滴滴的女修在那边道,“奴家既见公子,甚为倾心,然襄王无梦,是以不好强求。昔年奴家颇有奇遇,只是自身修为已定,用不上了。一片心意,忘公子切莫推拒。”说着背过脸去怯生生递出一枚品质上乘的碧晨云母。
碧晨云母乃是凝丹之药,丹绛见苏繁音没反对,十分犹豫地收下了。
苏繁音目瞪口呆,这也行?
她不着痕迹环顾左右就一个江晚照,内心觉得自己主角光环应该是掰开两半给那两位傲天戴上了。
还没来得及悲伤,江晚照悄悄捅了捅她,传音问:“前辈喜欢水晶砂还是碧晨云母?在下都有。”
苏繁音毫不客气,连报了几十味凝丹之药。江晚照拿着纸笔记下了,时不时问些诸如“笑引琉璃要通透的还是翠的”之类的问题。
末了,江晚照蹙眉问:“前辈真的不需要百年根的白锦参吗?连着您便宜师弟手上的碧晨云母,正好凑够凝丹外药。”
苏繁音摇摇头,又让他备了一口炼丹炉。
江晚照的表情更是崇敬了,甚至眼睛里都在冒小星星,就差五体投地,“前辈果然才情倾世,无所不能。”
饶是苏繁音脸皮厚如城墙,也要折煞在他的景仰里,忙压下了心底冒出的一丝丝羞愧,连说“不敢当”。
好不容易挨到尽头,周围刚刚勾搭丹绛和谢鸢的修士笑呵呵与他们分别。诸人穿过一弯虹桥,景物瞬息一变。
浓郁的灵气铺面而来,人间腊月衰草色,此处春意碧连天。小桥伴流水,画廊铺金粉。霓裳女子皆手执荷花灯,婷婷袅袅列队在旁,各个生得明艳动人,体态婀娜,且皆有练气巅峰修为。但凡一行四人走过去,便恭谨地施了个礼,齐齐一句莺啼婉转的“万福金安”,举止间腰间银铃响动,惹人爱怜。
苏繁音目不斜视,心中生些许怅然。不知哪一世,她也做过曲川客栈的侍女,眉眼低垂,举止合仪,不敢逾规。目光四下一扫,当初相熟的藕荷、翠莲等人具不在此间。而苏繁音亦是以金丹剑修的身份踏足,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谢鸢在前边又跑又跳,感觉到处都是新奇的。玄光真人不太爱搞些虚的,他养鱼就挖个坑,养鸟就种个树。山头上断断没有什么雕梁画,一切以实用为先。丹绛又好一点,最起码去过玄清那处,玄清那里钱不够幻术凑,奢华的海了去。
“曲川毕竟是小仙市,若是到修士大能云集的飞龙镇,那处的客栈住客处都是一个个洞天福地,不会像现在小气。”江晚照写下最后一笔,收了纸笔,给诸人介绍到。
“还有更好的?”谢鸢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苏繁音暗自叹息一声,鸿蒙观中弟子金丹以上,每个都可以领一处福地。百宝阁中也送空间性质的法宝,修炼的洞府带着走。说逍遥剑宗是一流宗门,主要靠掌门真人成就渡劫,若是拼底蕴,或许连些万年前传下来的三流小派还不如些。
江晚照在那边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大意是“前辈怎么混成这样?”
苏繁音忍不住回瞪他,丹绛不是好好的!
人老了老了就念旧,苏繁音不是没有加过别的宗门,也熟稔多种神通道术。最后还是觉得剑更亲切一些,就呆逍遥剑宗不走了。
单剑破万法,一道转乾坤!
我喜欢!
侍女将诸人引到弯弯曲曲的泉边一方白玉亭内,亭中石桌正好分有四个石凳。诸人分坐,侍女鼓乐歌舞,衣袖翻飞,莲步轻移。又有玉盘载着珍馐,被流水推过来。舞女们依着节奏,踏着舞步,将一碟碟佳肴送入亭中。
江晚照起身为苏繁音和丹绛斟酒,塞给谢鸢一杯以鲜花为盏的果汁。
没听说过修道之人不能喝酒的,这是差别对待!谢鸢不服气,刚要站起来就被苏繁音单指点着脑袋按回去了。一时只能委委屈屈抱着杯果汁,她倒也不认命,暗搓搓给丹绛传音,撒娇道:“师兄~”
丹绛微笑以对,回道:“不换。”
小红帽伐开心,本想隔着桌子偷偷踩江晚照一脚。反正这书呆子看起来有求于师姐,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奈何腿短……
对面的江晚照亦是微笑以对,谢鸢只得哭唧唧啜着果汁。
“曲川客栈就一处尚可,后厨里有十味楼的亲传弟子坐镇。前辈您看,这道珍珠雪耳正是前不久蜜饯真人有所感悟所新创的菜肴。有剔除丹田中驳杂灵气,宁心静气之功效。”江晚照拿筷子指着前面一碟色味俱佳的菜肴侃侃而谈,他心中忐忑。传言中的竭涯子最好奢华美色,怕此处简陋让这位前辈不满。
苏繁音不动声色饮尽杯中酒,“不如江道友先说说所求何事?若是不成,这满桌佳肴估计是吃不得的。”
正要下筷子的谢鸢听她一说,连忙缩手,端正地坐着。
江晚照挠了挠脑门,显得有些呆气。他本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提,不过现在提了也没事。一拱手道:“有劳前辈。”
他用筷子蘸酒水在石桌上划着,丹绛坐在他右手边,他于符箓之道不甚精通,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
符法是前人关山川沟壑所凝结之精华,符成则法则内含。若是不得其法,根本画不成。江晚照才绘制了几划,满头冷汗,再也划不下去去了。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没一会儿又急出一脑门。他此前是想大致画一下,碰碰运气说不得苏繁音有破解之法,怎么也想不到现在大致刻画都做不到的局面。
苏繁音又单指把端着杯子站起来借凑热闹之名行偷梁换柱之实的谢鸢给摁回去,同样用筷子蘸了酒水在桌上绘制。
先下了三重禁制,隔绝天地灵气。省的到时候桌上地水火风各色灵气全乱在一处,把掌柜的招来。
看她那郑重的神色,全桌人都不敢乱动。
苏繁音从简单的画起,依着方才江晚照给出的符纹走向画了个凝冰符,挑眉望向江晚照。
江晚照摇摇头。
凝冰符爆出一篷冰花,散了。
苏繁音一连画了一十二种符文,饶是隔绝灵气,符纹本身的法则也让玉桌毁得差不多了。谢鸢这个吃货拿灵气将桌上菜肴通通托起,学着诸人的样子一脸凝重。可惜她嘴里鼓鼓囊囊塞满了食物,委实有点滑稽。
最后一次才刚了开个头,江晚照立马跳起来,“正是此符!”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筷子粗细的天雷凭空而生,连破三重禁制,击碎残存的玉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