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的路怎么封住了?”
庄晓杰远远望见横在公路上的几块大石桩,慢慢减速,在近处刹车后发现去路已被堵死,大型机动车辆都无法通行。
潇潇雨歇想起来:“听说这两天村里检修燃气管网,路面施工,汽车都进不去。”
他们只好调转车头去几百米外的风景区停车场停车,潇潇雨歇见停车场入口的收费栏标明“三小时内收费10元,超过三小时按每小时3元标准收费”,忙对庄晓杰说:“停车费我出,你不用管。”
庄晓杰白眼:“别在这儿装慷慨,刚才给你的150也包含了停车费,我一分钱都不欠你的。”
“哦”,潇潇雨歇抓抓后脑勺,看嘴型在拼命忍笑,下车后说:“你不欠我的,可我欠你啊,昨晚那顿饭是你请的。”
庄晓杰不以为然:“没事儿,你只吃了半串土豆,我就当那是我不小心掉地上的。”
潇潇雨歇噗嗤一声,赶紧揉揉鼻子,努力维持正经。
“请客就是请客,跟分量多少无关,礼尚往来,这顿饭我一定要找机会回请。”
庄晓杰明白他又在找借口套近乎,嘴角轻轻抽动一下,淡然的说:“那好吧,回头你去KFC买包薯条还我就行啦。”
潇潇雨歇再也保不住HHP,瞬间大声爆笑,当着庄晓杰的面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庄晓杰静静注视他犯二,轻蔑讪诮:“你是吸多了一氧化氮吗?有什么好笑的。”
潇潇雨歇边擦眼角边说:“我一直觉得你说话好有趣,跟你相处久了人也会变年轻。”
“为什么?”
“笑一笑十年少啊。”
这马屁没拍中庄晓杰的点,换来他更冷淡的讥讽:“那是你笑点太低,医学认为这是种脑神经疾病,建议你尽快治疗,别随便停药。”
他面无表情的挖苦又让潇潇雨歇笑得前俯后仰,听他没完没了的“哈哈哈”,庄晓杰尴尬癌复发,撇下他扭头走了。潇潇雨歇追赶上前,见他神色肃然,心情转为忐忑,惶乱请示:“咱们就这么去蔡家?礼物还在车里呢。”
庄晓杰视线笔直,不曾分他半寸余光,随口说:“我们只有两双手,一次搬不完,到了蔡家叫他们的人过来拿吧。”
“好的,前面修路不好走,你当心点。”
二人步行十分钟进入龙岭村,村里的主干道被挖成了微缩版的卡斯特地形,有的地方更像春耕后的田地,泥土蓬松如面团,踩上去会陷脚。潇潇雨歇只顾提醒庄晓杰,自己倒疏于看路,陡然间一记狗爬式摔倒在一米多深的大坑里,沾了满身黄土。
“你会不会走路啊,怎么睁着眼睛跳坑。”
庄晓杰起初幸灾乐祸,见他挣扎半天爬不上来,忙凑近询问。
潇潇雨歇双手漫无目的的摸索着,慌道:“我的隐形眼镜摔没了。”
他原本晶亮有神的大眼睛此时眯成一条缝,不住抖瑟着调整焦距,明显是个离开眼镜寸步难行的高度近视眼。庄晓杰无奈,伸手拉他出坑,问他有没有备用的。
潇潇雨歇说:“我戴的是日抛型,本来有备用的,可今早出门急,忘了带。”
庄晓杰又问他度数多少,得知竟然是800度近视+300度闪光的半瞎,不由得倒吸凉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你现在还看得清吗?”
潇潇雨歇焦急摇头:“10公分以外就模糊了,现在看你的脸都像美图秀秀处理过度的样子。”
“……是吗?那你以后都别戴眼镜了,那样眼中的世界会美好许多。”
“等等!别扔下我啊,我看不清路!”
潇潇雨歇见庄晓杰要走,急忙抓住他的衣袖,马上被暴躁甩开,他踉跄两步差点跌回坑里,可怜巴巴求助:“我真看不清,你能不能牵着我走。”
庄晓杰啐道:“你少打歪主意,这些花招骗不了我,瞎子还能独立走路呢,别说你连瞎子都不如。”
潇潇雨歇愁眉苦脸辩解:“能独立行走的都是长期失明的盲人,我刚弄丢眼镜,还不习惯模糊的状态,现在头晕眼花,这路又这么难走,身体很难掌握平衡啊。”
他为表动机单纯,扯出藏在外套里的围巾。
“要不你牵着我的围巾吧,我保证不碰你。”
那是条灰色的细羊毛围巾,庄晓杰眼尖,立马认出这款式质地与前段时间收到的神秘快递里的围巾一模一样,他一直好奇寄件人是谁,眼下有了这个线索,谜题迎刃而解。
潇潇雨歇老家在内蒙古,又长驻北京,那箱蒙古特产肯定是他寄的。可是他怎会知道我的真名?是了,他和林笑聊过天,一定是那女人告诉他的。
弄清这点,庄晓杰即刻便想退还礼物,但那些口蘑已经被他炖鸡汤了,干果也被他拿去单位送人了,三蓝地毯给了继母,风干牛肉给了弟弟,只剩那条地味的围巾被他当鸡肋一样扔在衣柜一角……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到底还是被潇潇雨歇设计,欠下一桩人情。
这令他莫名愤怒,又不能当场说破,趁潇潇雨歇两眼昏花狠狠瞪他一记,伸出手粗暴的拉住他的围巾。
“走快点,都迟到了。”
他毫不体贴的拽着他快步前进,不曾回头看护一眼。潇潇雨歇吃力追随他的步调,尽管中途好几次被他使劲拉扯围巾勒得呼吸不畅,仍未发表任何抗议。庄晓杰听到身后粗重的气息,忽然觉得自己牵着的不是人,而是一条温驯忠实的大型宠物犬,不论自己多么冷酷无情,只要转过身,它就会吐出舌头欢喜卖萌。
今日天晴,碧霄如洗纤尘不染,周围山岭逶迤层峦叠嶂,峰顶大多积雪,折射出一片片清白的光彩,像戴着茉莉栀子编织的花冠。这都市中看不见的清馨景致使人感到柔静、宁谧、悠闲、活泼,还真是个适合散步遛狗的好光景。庄晓杰日前为工作奔波心无旁骛,此刻身无挂碍,自然开始观山览水,发现这龙岭村千岩竞秀风月无涯,的确是实至名归的旅游胜地,来日寻着空闲,定要尽兴畅游一番。他举目远眺,渐觉心旷神怡,步伐缓下来,忽听潇潇雨歇发问:“你在笑吗?”
他板着脸回头:“瞎猜什么,你看我这是笑的表情?”
潇潇雨歇莞尔:“我看不清,但我知道你心里很开心。”
“切,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庄晓杰以为骂几句就能让这笨狗闭嘴,不料他竟振振有词分析:“你平时装出城府很深的样子,其实很好懂,我只要听你说话或者看你的动作姿态就知道你是高兴还是生气。”
“闭嘴!”庄晓杰厉声打断他,恰似受惊的刺猬顷刻间竖起满身倒刺。习惯丛林生活的野兽最怕被摸清习性,不管潇潇雨歇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感到自身安全遭受威胁,不容对方再越雷池半步。
要是这家伙真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立马吃十盒史克肠虫清送他去粪坑里吃翔。
“不准废话!快走!”
潇潇雨歇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被他大力拖拽,上身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庄晓杰大惊喝止:“别碰我!否则杀了你!”,这威胁相当奏效,潇潇雨歇拼了吃奶的劲儿稳住下盘,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定格在0.5公分左右,只见他举双手扎马步,庄晓杰则是弓字步朝后仰,双方表情都惊慌失措,很像抓拍的摄影作品,情态静止在一瞬间。可与照片迥异的是,四周风在吹,树在动,鸟在叫,水在流,庄晓杰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不停,半是气恼半是害臊,即使将他以往配过的所有黄、暴台词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刻的羞耻。
为什么要像个走夜路的小姑娘随时提心吊胆的防狼?为什么要像穿比基尼的辣妹时刻心绪不宁的忍受视、奸?曾经在地铁上被美艳波霸蹭到后背会心偷笑的他,曾经在闹市区打望吊带软妹神清气爽的他,曾经采访湾湾腔娃娃音美少女会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的他……有朝一日竟尝到了被意淫、骚扰的困扰。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果然再细微的缺德事也会遭报应啊。
他满腹怨气,认为老天要显灵,大可派作女泼妇来祸害他,干嘛弄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是个纯1!虽然此人废物脓包,但也会构成相当程度的心理阴影,现在一想到潇潇雨歇,他就忍不住菊花一紧,总有阉、掉此人保贞、操的冲动。
“滚远点啊!”
庄晓杰一记降龙十八掌推开潇潇雨歇,如同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脸也红似鸡冠。潇潇雨歇接连后退几步,无辜声明:“我、我没碰到你。”,他看不清庄晓杰的脸,拿捏不准对方目前的状态,双手贴在身前,不安的点着手指,见庄晓杰放下捶打胸口的拳头才小心翼翼央求:“你别扔下我。”
将行动不便之人弃之不顾未免有失人道,庄晓杰不怕亏理怕亏心,明知这条野狗可能在实行爱心绑架,也不得不钻这个套,沉下音调命令:“过来。”
潇潇雨歇狗一样摇头摆尾靠近,傻乎乎的冲他笑了笑,托起围巾尾端拍了拍再递上去,成功运用以柔克刚战术,将对方的盱衡厉色都化成了仰天长叹。庄晓杰泄气接过围巾,重新牵着这条大笨狗前进。沮丧拖沉了他的步伐,速度便减慢不少,二十分钟的路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前脚够到蔡家门槛时已是午后一点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