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平郡与右平郡的失陷,意味着江州地界上南郡已经与北方断绝,也意味着李子兴对神教失去了控制,云子珺已经可以想象出北郡的太守府如何的震怒了。但那里的一切,与云子珺无关,哪怕李子兴有接下来的后手也好,神教军所造成的破坏都不是在短时间内可以弥补过来的。
黑衣的身份不足以让他直接听到这个消息,直到云子珺回到两人休息的客房告诉他封军报的内容,黑衣首先的反应是一惊,然后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既然李子兴能在神教里做手脚,神教又怎么不会在江州官员里做手脚!右平郡只怕早就是神教所觊觎的了。”
云子珺靠着椅子背,将头仰起来说道:“神教军进入右平郡,郡守望风而逃,全郡十三县在五日之内易手,右平守备李德战死,五万军队要么被俘要么溃散,各处的险要关隘已在神教军的控制之下,要想挽回的话怕是也困难了。”
黑衣道:“这些与我们都无关。”
云子珺咳嗽了一声,说道:“我有时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大夏人。”
黑衣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可是也怀疑公子是不是大夏人!公子向来不是信奉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么?小心,永远不要介入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特别是在现在我们不熟悉的地方。不过从公子听到的内容来看,我们至少能确信两点,一是李子兴在神教埋下的暗桩地位绝对不低,但绝不是最高层,而且神教内也一定有对他们有了怀疑的人存在,二是眼下林山城可以说不可能守得住!”
云子珺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打盹,黑衣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仿佛早已习惯了如此一般,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下后,继续对着云子珺这个不怎么严肃的听众说道:“右平郡一旦失守,南郡立刻成了孤岛,神教军大可一面在林山城吸引南郡兵力,一面出奇兵从右平郡南下,具体而言,我对军略并不在行,也无法做出判断。但李子兴已经错了一步,肯定还有补救的措施,而补救的重点就在南郡,他极有可能会直接放弃林山城,来稳住局势。”
“怎么说?”云子珺转过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黑衣道:“现在哪怕有什么绝世好计,李子兴也不会去考虑,从这几天他的布置来看,依旧是一个稳字,只要将眼下的局势稳住,他依旧是稳赢。”
云子珺打了个哈欠,道:“我当然知道结果是什么,不然我们又何必来这里?”
说完,云子珺摸了摸额头,有些疲倦地道桌子边上也倒了一碗茶水喝下。
“你脸色有些不好?”黑衣问道。
云子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坐回到椅子上接着闭目养神。
黑衣见他不想说,也不愿追究下去,坐在椅子上接着道:“不过在放弃林山城之前,肯定还是要打一场胜仗来提振士气,公子固然纸上谈兵远胜寻常将领,但真正的战阵之学又岂能在书本上学到,公子还是要趁此机会多做观摩,最好能少言多做。如此,……你怎么了?”
“我没事!”云子珺勉强睁开眼,昏昏沉沉地说道。但从额头却见汗涔涔流下,遮掩不住,云子珺苍白的脸猛然变得潮红起来,仿佛所有血液突然要涌了出来,艳红的皮肤上起了一粒粒的突起,云子珺用力咳嗽了几声,像是要把肺里的什么东西给咳出来,嘴角有了一丝殷红的血。他将头埋在腿间,肩头微微颤动,显然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昨天没有吃药?”黑衣冲到云子珺身边把他垂下来的手抓起放在膝盖上,只觉烫得吓人,略微把了脉之后,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云子珺软倒在地上,双手也开售颤抖起来,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殷红的血液从下巴流进衣襟里,云子珺一句话不说,似乎是并不愿在此时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他强自用椅子支撑起身体,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事实上,我已经十天没有吃药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就是靠着药来吊着的!就算你的意志力足以让你撑过去,也会耗尽你的元气!”黑衣把云子珺拖到床上,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件东西来。
云子珺手指抓着床沿,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泛起苍白,与脸上的血红映衬恍若鬼魅,看见黑衣的动作,云子珺挣扎着立起上身,用尽力气喊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云子珺气力一泻瘫倒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痛苦的表情却没有减轻半分。黑衣从包袱中出的是一个白色盒子,飞快地把盒子打开后,黑衣看着云子珺的脸色,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口中说道:“这东西能救你的命!”
如果有千年后的人在场必然要对黑衣手上的东西讶然不已,从外表看来这只是一根后端加了段管子的细长的钢针,竟是一支注射器。黑衣从一个瓷瓶中吸了药水,将针头刺向了云子珺的颈部。
云子珺猛然坐起来,将黑衣手中的注射器摔在地上,“啪”地一声,注射器上的瓷管飞溅一地!云子珺抓住黑衣的上衣,将他拖到眼前冷声道:“我说过,我今天不用这个东西,以后也不会用!”
“你的身体恐怕不会认同你的想法……”黑衣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无比冷静的样子,面对云子珺可怖的神情,用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调不动神色的说道。
“那个瓶子里的药救不了我,会上瘾……我,讨厌被任何东西控制!任何!你明白?”云子珺松开手,眉头紧皱,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痛苦地*起来。
黑衣默默地看着云子珺,看见云子珺似是恢复了一点,又道:“这不是三小姐的师父留给你的么?”
“他不可信!”云子珺听到黑衣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不可信?怎么说?”黑衣也是多疑之人,虽然并不了解灵君的师父,也没有和他接触过,因此也没有说出他的意见,只是问了一句。
云子珺脸色慢慢回转过来,依旧皱眉,说道:“只是直觉,我见过他几次,但都没有看透他,因此我很难信任这个人。而且,这种药,确实能救我的命,但也可能会减少我二十年的寿命。”
“所以……”
“所以我必须自己挺过去,我的病我自己明白,并不会真的致命,但也不会轻松。而且,比起药物,我更相信人!”云子珺重新迷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那现在好一点了么?”黑衣坐下来问道。
“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已经习惯了。”云子珺苦笑道。
云子珺抓过什么东西擦了擦汗,直接躺在地上不愿起身来,又接着说道:“你说话就不能换一种语气么?就连关心人也是这样一副口气,真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天性冷漠!”
黑衣想了想,说道:“我不会。”
云子珺抚着额头,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这样的长辈,只可惜,碰到的只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说着,云子珺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一旁静静听着云子珺说话的黑衣忽然问道:“就像公子的兄长?”
云子珺的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感觉胸口又闷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黑衣道:“公子所在意的长辈,不正是你的兄长么?”
云子珺闭上眼睛,算是认同的他的话,长兄如父,云子珺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想念起云子韶来,听见黑衣的话,云子珺默然良久后,开口说道:“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也是犯了病,那时还没有你这老家伙,我就躺在床上,大哥就坐在你那么远的地方。他很少开玩笑,一直板着脸,满脸严肃,但却经常给我和灵君带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儿。那时已经请先生看过了,我还是整夜都喊着疼,大哥比你还不会照顾别人,便坐在那里听了一夜。
到最后,他才说了一句:你要小心,然后便有从书房里给我带来了一大堆的兵书,说是给我解闷。我当时就想,倘若有一天他出了事,或者生了病,或者……我写要守护他和这个云家。”
云子珺说到后面忽然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黑衣从未见过云子珺这么失态,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黑衣只是一直默不做声的听着云子珺的话,直到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才开口打断他的悲伤,猛然站起来说道:“有人来了。”
“云二公子,郡守大人请您过去议事!”门外传来一个仆从的声音。
“是什么事?反贼大军到了城下吗?”云子珺飞快的恢复过来,清了清嗓子后向门外喊道。
“小人不清楚,诸位大人都在,公子一去便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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